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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电波类有关硕士论文范文 与看不见的电波(中篇)相关论文范本

分类:硕士论文 原创主题:看不见的电波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1-27

看不见的电波(中篇),本文是看不见的电波类有关学士学位论文范文和电波和中篇和看不见有关本科论文开题报告范文.

废弃的电话机

一定得赶在大嘴头里!

下课铃“叮铃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朝小山子快速地闪了个眼神.小山子心领神会,就从课桌里头赶紧把书包抽了出来,扣上扣,朝背后一抡,挎在了肩膀头上.我的眼神和小山子的动作,被大嘴瞧见了,他那俩大眼珠子,灯泡似的,不干别的,整天就贼咕溜丢地盯着我俩不放,我俩干什么,他就学着也干什么.只见他也麻利地把帽子扣在脑瓜顶上,之后也把书包从课桌里抽了出来.或许是为了比我俩更快,他没跨书包,没按照老师要求的像解放军叔叔那样“左肩右斜”,而是把书包直接挂在了脖颈子上.

跟老子较劲了!

小山子朝我回望了一下,又瞥了大嘴一眼,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态.

小山子的座位在教室的紧里头,我的座位在中当间,大嘴的则靠近门口,要说下课铃一响就朝外头冲,他一准儿得跑到我们的前头去,可是我早就盘算好了,只要一下课,我立马就从桌子上跳过去,抄近赶在他的头里.小山子就更甭说了,他连跳两三张桌子,跟体育课跳山羊似的,那可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的事!

我们都在焦急地等着苏老师说下课.可是苏老师却拖堂了.没完没了地说开了什么义务劳动,什么到郊外帮着解放军叔叔挖“八一湖”,说什么义务劳动完了之后,还要安排个小活动,让大家娱乐娱乐,他说你们*学不是都稀罕打弹弓子吗?瞧好吧,一准儿给你们一个用武之地!这要是搁在以往,苏老师这么一说,我跟小山子准得一蹦老高,兴奋无比地举手问苏老师是什么娱乐活动,因为苏老师能在公开场合让我们打弹弓子,可是破天荒的事,我的弹弓子,因为在校园里玩,打碎了一块玻璃,现在还在苏老师的抽屉里头锁着呢.可是这个时候,我一心盼着的,是苏老师能赶紧停嘴,赶紧放我们走.我跟小山子必须冲出教室去,在大嘴前头里赶到古庙.

苏老师依旧不急不慌,他没完没了地问同学们准备好了没有?能不能守纪律?能不能按照老师的

要求去做?而同学们呢,还磨磨唧唧地回答好好好,能能能,保证保证保证,哎呀,您瞧这个急人呐!瞅着苏老师嘴皮子不停地动换,我跟小山子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着没落.那个憋得难忍的劲就甭提了,有心喊声老师我憋不住尿了,又不敢.

终于,苏老师讲完了.

我跟小山子立马就跟孙猴子被解除了紧箍咒似的蹿起身来.大嘴也紧随之后.课桌椅十分讨厌地唧里咣当一阵子响,就把苏老师本已扭向教室门口的脑袋拽了过来.“都去排放学队!”他用眼神把我们按住,喊:“各路队长,负起责任来!”我们只得很顺溜地走出教室,来到地上标着“西路队”的横线边上,规规矩矩地站起了放学队.

放学队在小鹿子“一二一”的带领下,穿过了长安街,走进了石碑胡同.在他还没喊出“立定!3号院的同学出列,排队回家”的口令时,我跟小山子便抽个愣子,一蹿身,朝胡同外跑去.小鹿子急了,追着喊:“你们站住,站住,我报告苏老师信不信?!”

随着我们跑出去的,自然还有大嘴.

此时,他落在了我跟小山子的后边.就跟体育课上练习跑步一个样,他总是要比别人慢半拍,老师每回伸着胳膊喊“预备——跑!”胳膊落下去了,我们都跑出去好几米了,他才反应过来蹿出去.老师为此没少帮着他,让他看手势,老师说,我把手举起来,喊预备的时候,你赶紧俩腿绷上劲,瞅见我的胳膊稍一动换,你立马就箭头子似的朝前蹿.可是大嘴无论怎么练,也练不成,不是老师的胳膊还没挥,他就蹿了出去,就是老师的胳膊都落了,贴在了大腿边上,他才反应过来.

我跟小山子很快就来到了长安街,顺着大街经过天安门,朝前跑两站地,就是古庙.您要是问我俩这么着急忙慌地跑到那座破庙里头去干吗,偷偷地告诉您啊,我俩要去那淘换件东西.什么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了,甭问了,到时候,您一准儿的就知道啦!

古庙已经不远了.它那琉璃瓦的尖顶,已经能真真地瞅见了.

我跟小山子早已在那里头踅摸好了.一部黑胶木的老式电话机,就在古庙院子里的那堆废品中.我俩这两天,捡了俩牙膏皮,捡了一把橘子皮,还从老墙缝里抠出来了四只土鳖(橘子皮和土鳖能入药),估摸着已经攒得差不离了,就待把它们交给营业员,她在手心里头掂量掂量,收了,把电话机换给我们了.得到电话机后,把它的听筒拧下来,里头有一个能发声的小喇叭.我们只要那个小喇叭,得了这个小喇叭,我俩实验已久,期盼已久的那个稀罕东西,可就能大功告成了!

我跟小山子无比兴奋地跑向了古庙.废品收购站的大门就在眼巴前.

可是,我俩的腿,像是忽然被勒住了,像是忽然被灌满了铅水,再动弹不得了.

怎么当子事呢?

大嘴!大嘴怎么会变戏法似的站在了古庙的院子里!?怎么会已经把那部黑胶木的老式电话机抱在了怀里?!

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不是吗?

真的不是!

那真是大嘴!

他真真地就抱着那部电话机!

就在我跟小山子无比惊讶地用眨巴着眼睛相互询问时,大嘴扑哧一下乐了:“你们地,真正地军人地不是!”他瞅着我俩,学着电影里日本鬼子的台词,摇着手指头说:“战术地不懂!”

我跟小山子恍然间明白了,日本鬼子狡猾狡猾地有——

大嘴他坐了两站电车!

神奇的无线电

您一定是憋不住了,一准儿的要问我,要那个老式电话机里头的小喇叭干什么呀?

甭急.往后头瞧您就知道了.

大概是怕我俩人抢他的电话机,大嘴又坐上了回家的电车.我和小山子跟在电车后身追了阵子,见车越跑越远了,就把脚步收了,站定了,拧着眉毛想办法,想怎么才能把电话机再给弄回来.其实,我俩先是想怎么再弄一个小喇叭来,可是思来想去,没处去淘换,就商量着要自己个儿动手,制作一个.我在《无线电知识》那本书上,读到过怎么制作小喇叭,大概方法是:用写大楷的墨盒,当小喇叭的外壳,在上面钻个绿豆大小的窟窿眼,再围绕着大窟窿眼钻几个小米粒大的小眼,以便声音能传递出来.墨盒里面的发声部分由磁铁、线圈、碳墨棒和震动片组成.这其中,磁铁、线圈和碳棒都比较好找,基本上都是现成的,唯独震动片要自己个儿制作.震动片是小喇叭发声的关键部件,就好比人的舌头.可是它的制作却最为麻烦,最有难度,不仅需要很好的技巧,还要找那种很薄的铁片当原料,我跟小山子思来想去,我们眼巴前,只能找到写大楷的墨盒、废旧电池中的碳棒、磁铁等东西,可却没处去找做震动片用的,如蝉翼般的薄铁片!

秋天的凉风,一阵一阵地吹了过来.衣裳被风打透了,原本罩着一层汗水的身上,肉皮子一紧,激灵了一下,就涌起一身鸡皮疙瘩来.也就是这股子风和这一个激灵,让我的脑瓜子里吱溜一下,就冒出来了个好主意.

跟小山子嘀咕了几句,我俩就拐进了附近的一条胡同,把原先准备换电话机的牙膏皮、橘子皮和四个土鳖送进了一个杂货铺子,换了四本小人书.

回到家的时候,天也擦黑了.家家户户都在拢煤火炉子,大嘴他家亲戚马叔正在当院里头熬药,浓重的中药味和层层叠叠的烟雾搅和在一起,在院子里绕着、爬着、盘着、卷着四下里弥漫.

大嘴正在忙活,房上房下地在烟里钻着,还不时地抬手抹下脑门子上头的汗珠子.他先是把家里捞面条用的笊篱绑在房顶上的一根杆子上面,从房上下来,紧忙着就扎进屋里.过了阵子,又从屋里蹿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铜盆,他手脚并用地再爬上房去,用大铜盆,替代了笊篱.他家亲戚马叔站在药锅子旁边,犹豫了一下后,问他你这是干吗?那大铜盆可是轻易动不得的.可是大嘴却说您甭管.从房上下来,扎进屋,没待多大工夫,就又蹿了出来,然后站在院里头,仰望着房顶子上那个大铜盆皱眉头,还伴着长吁短叹.“怎么档子事?怎么就没声呢?”他不停地嘟囔着.“要说笊篱做天线,接收的能力不够,可是我已经按照书上说,使铜做了天线了,怎么就还不成呢?见了鬼了!”

我跟小山子相互瞅了一眼,就偷着乐.心说,

根本就不是笊篱和铜盆的事,他不是线圈没缠对,

就是把线头接反了,那样,没个响!

乐罢,我高声问:“小山子,瞧小人书不?”

小山子闻听了,紧忙着凑过来,高喊着:“什

么名,带劲不?”

大嘴也被吸引过来,嘬着手指头说:“要不介

这样,你们让我瞧小人书,我让你们听无线电.”

我跟小山子立马就乐了,我说:“省省吧,你

的无线电?你刚才房上房下地折腾了个溜够,又是

笊篱又是铜盆的,响了吗?有声吗?还让我们听,

你自己个儿都听不了!”

大嘴听我这么一说,就不言语了.把手指头从嘴里拿了出来.不过,他很快就想出了新办法,就说:“你们不是都想瞧我的绝活吗?我这就给你们表演,表演完了,你们给我瞧小书,成不?”

大嘴这么一说,我跟小山子还真有些心动了.

因为他的那个绝活,我们谁也没亲眼瞧见过,都是

耳闻.据传说,大嘴外号的来由,还不仅仅是因为

他的嘴大,而是他的嘴张开了,能把攥着的拳头吞

进去!我们曾经按照这个传说试验过无数次,可是

无论把拳头攥得再紧,把嘴张得再大,也没能做到.

大概是怕外号越传越广,越叫越响,大嘴的绝活从

不示人.大嘴妈也不止一次地找我们这帮孩子嘱咐

说:“往后谁也不准再叫我们‘大嘴’了.我们有

名字,‘王贵才’,往后,你们都叫他‘贵才’,

乖啊,听见没有?往后谁要是叫我们‘贵才’阿姨

就给谁糖吃!”我们为了糖,当着她,都管着大嘴

叫贵才.

我跟小山子就很有些要见识一下大嘴绝活的冲

动了.想瞅他怎么把拳头塞进嘴里头去.就要点头

答应的瞬间,我忽然改了主意,我说:“你那绝活

有什么瞧头?还赶不上我们小人书的一个小手指头

呢!”

小山子也说:“就是!就是!没个瞧头,拳头

塞嘴里,哈喇子啷兴的.你不嫌腻歪,我们还嫌腻

歪呢!小鹰子,走,上我家去,咱们瞧咱们的.”

说着话,就拉着我要走.大嘴终于忍不住了,连声

喊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我那个小喇叭吗?就是不

给!就是不给!怎么着?不就一本破小人书吗?仨

瓜俩枣的事,赶明儿个,我从我爸的书包里拿一盒‘大前门’()出来,我换十本小人书,也不让你们瞧!”我们听了,就反驳,说:“那不叫本事,拿你爸的‘大前门’,还不如直接拿你爸的钱呢!你还不如直接去买个无线电呢!”大嘴把俩大眼珠子在我们身上瞪了几下,又喊:“行,不拿我爸的东西,我也能换来小人书,你们能,我也能.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谁怕谁呀?今个一场风,明个再来一场,银杏树一落叶,满树上都是银杏果,一抬手就能弄一兜子,换十本八本的小人书,嘁,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朝我俩喊完了,大嘴就一甩手回屋了.

我跟小山子傻了眼.原本是要使个计策,把小喇叭给换过来,可是没承想,大嘴没入套.

马叔的药熬好了,他把药锅子从火上端下来,瞟了我们一眼,就也进了屋.

院里头空了,我跟小山子的心也空了,很失落地垂着俩手,无可奈何地也进了屋.

这是小山子的家.在大嘴家的隔壁.小山子的姥姥病了,他爸他妈急慌慌地回了老家.屋里头很乱,桌子上,铺板上,满世界都是电线、铜丝、铁片,一屋子的松香焊油味.我们俩把桌子上的零散东西一一扒拉了,把没用的线头、螺丝钉、纸片子归置到一边去,当中间就只留下那个焊接上了不少零件的木头板.瞧眼木头板,您一准儿的就能明白了.那上头有个纸卷,纸卷上缠绕着漆包线,漆包线伸出两个线头来,分别连在一支特殊的矿石上,矿石上又伸出了线头,分别连着两根线,其中一条线顺着窗户出去,被拉到了房顶上,房顶上,跟大嘴家的一样,也有一根竹竿子,竹竿子的顶头上,是一个十字架,有铁丝在上头里一圈外一圈地盘着,蜘蛛网似的,另外一根线,则从窗户伸出去,连接在了一根铁钎子上,铁钎子被牢牢地钉入了地下.而木头板上头,还当啷着两个线头,那就是专一为那个小喇叭留着的,把这两个线头跟小喇叭接在一起,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无线电,是个矿石收音机.您可别小瞧了这个模样不怎么样的小玩意,它的能耐可大了去了,天空上瞅不见摸不着的无线电波,就能顺着房顶上的那个大“蜘蛛网”传进来,通过那个特殊的矿石,变成声音,从小喇叭里传出来.可惜的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那个小喇叭,被大嘴抢先一步弄走了.我跟小山子做的这个无线电,就只能还是个半成品,我俩满心的期盼,还没法实现.

拿着木头板,我跟小山子琢磨了阵子,觉得只能自己个儿做个小喇叭了,要等到古庙里再有废旧的电话机,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小山子叹了口气,没说话,就从抽屉里掏出来了把剪子,把一个罐头盒拿起来,转着圈地瞅了几眼,“咔嚓咔嚓”地铰下一条子来,之后又去厨房取来了磨刀石.我俩开始尝试着在磨刀石上磨那一小窄条铁皮.它必须被磨得非常薄非常薄,跟纸一个样,才能用来做小喇叭的震动片,有了震动片,小喇叭才能出声.可铁皮太窄太小了,攥不住,捏不牢,没磨几下,铁皮没被磨薄,我俩的手指头却已经被磨去了皮,露了鲜肉,血“唰”地就流出来了.

只能作罢.找了块破布把手指头包扎了,瞅着半成品的无线电,我跟小山子的心里,比手指头被磨破了还要难受.

院里有了响动.一阵自行车铃响.想是大嘴妈下班回来了.他妈新买了辆凤头车(很高级的自行车),每回进院子都要把车铃铛按得山响.小山子就准备熬粥.问我在不在他家吃.我正要说不在,只听大嘴妈高喊:“贵才,怎么没拢火啊!散学大半天了,干吗去了!”喊声刚落,还没听见屋里的大嘴回应,就听大嘴妈又急火火地嚷上了,“盆呢?大铜盆呢?你给折腾到哪去了?”

听见喊,我跟小山子忙跑到窗户跟前去瞧.只见大嘴手里拿着电烙铁从屋里跑出来,三下两下爬到房顶子上头去,把他家那只大铜盆从木头杆上卸下来,交到了他妈手里.大嘴妈瞅了一眼铜盆,立即就蹦了高:“好不样的,你怎么把盆给钻了个眼,这盆还能使唤吗?你个败家失业的东西!”说着话,就低头踅摸,终于找见了一根木头棍子.见妈瞪着火辣辣的眼睛,举着棍子要打,大嘴便连忙扔了电烙铁,在院子里转着圈地躲.

大嘴终于还是挨了打.是他爸回来后被打的.他妈把棍子狠狠地抡在了他屁股蛋子上,他杀猪似的好一番嚎叫.他爸也杀猪似的嚎叫,仿佛被打的是自己个儿,而不是儿子.大嘴妈家是旗人,旗人家里都很有讲究,很有礼数和规矩,比方每天洗手洗脸就是其中之一.他家的那个大铜盆,是祖传的宝贝,和铜盆配套的,还有一只大铜水舀子,老大个的,把溜长的,两个物件经过了上百年的摩擦,锃光瓦亮,谁人见了都稀罕不已.旗人在大铜盆的使用上最为讲究.那是一个家庭或是一个家族权威的象征:每天早起,必得有辈分最低的女人把盆洗净,倒进去清水,端至辈分最高的男性跟前,等他洗完了手脸,再按照长幼、男女依次洗涮,中途不换水.大嘴把大铜盆给钻了窟窿,不仅是毁坏了祖上流传下来的宝贝,也等于是挑战了权威,破坏了规矩.这就又让我想起了苏老师教给过的另一个成语:犯上作乱.这样一来,他只被打了屁股应该还算是轻的.

在大嘴的嚎叫声中,我跟小山子忙不迭地跑出了院子,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大嘴妈倒掉的那些东西.细细地捧起来一瞅,嘿,小喇叭当啷在两根电线头上,好好的呢!

转身的工夫,猛不丁地见一个人影,吓了我们一跳.仔细再瞧,原来马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俩跟前.他朝我俩伸出了手,说让我们把那些东西交给他.我俩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有心要给,又舍不得.正迟疑着,可巧的,派出所的李叔推着自行车朝我们走了过来.我一瞅见李叔,心里不自觉地就开始扑腾.因为在医院里出了那档子事之后,我从心里不乐意再瞅见他.那天我在挂号处的地下捡了十块钱,正在找失主,可是却有人说我是小偷.李叔当时正从外头走进来,二话没说,就把我拿着钱的手给攥住了.

李叔似乎并没有要找我的意思,他直接走向了马叔,说国庆节要到了,外地来京人员要到派出所登记一下,于是马叔就跟着李叔一堆去了派出所.我跟小山子朝着他的后身说了声李叔回见您呐,之后撒丫子就跑走了.

回屋把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仔细一瞧,原来大嘴把矿石的两极给接反了,难怪他的无线电不能响,没有声.把那个小喇叭从大嘴的无线电上卸下来,细心地跟我们那个无线电上的线头焊接在一堆,然后把它紧紧地贴在了耳朵上.

小喇叭里非常神奇地传来了吱吱啦啦的声音.尽管是噪音,可是我跟小山子还是一蹦老高地欢呼了起来.“成了!有信号了!太棒了!”蹦了几下,小山子忙跑出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房顶.房顶上立着的那个蜘蛛网似的东西,是个接收天线.小山子开始转动天线的方向,一面转一面问我怎么样?

贴着耳朵的小喇叭里,吱吱啦啦的噪音一会强一会弱,一会弱又一会强,我指挥着小山子左挪,右转,右挪,再左转.忽然,小喇叭安静了下来,一切噪音都停止了.我心里这时咯噔了一下!坏了,没声了!莫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线圈没缠好?矿石质量有问题?焊点虚化了?正待扔下小喇叭,下手去检查,就在这当口上,一阵悦耳的音乐响了起来——答滴答,答滴答,答滴滴答答——一阵动听的号角过后,广播员开始说话了:我是小叮当,工作特别忙,小朋友的事情我都管,我给小朋友们开信箱!我老爷子!成了,成了,无线电出声了!一股浪潮从心底涌了出来!我忙朝外头喊:“成了,成了!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一直期待着的小山子连蹦带跳地从房顶上蹿下来,脚崴了一下,也没顾上疼,拐着腿,跑进了屋子.

我们制作的是简易的矿石收音机,由于简易,不需要电源,所以它的音量就很小,只有把小喇叭贴在耳朵上才能听得真着.我跟小山子就脸贴着脸,把小喇叭夹在了我俩的耳朵当间.“小朋友们啊,今天我给大家讲瓦特的故事.大家都见过火车吧,嗯对,有的小朋友说了,孙爷爷,我还乘坐过火车呢,太好了,咱们就来讲讲火车上的蒸汽机——”孙敬修老爷爷的声音就在我俩的耳畔响了起来!

一股子甜水就灌进了我跟小山子的心里头,那个美啊,就甭提了,比期末考试得了双百,当着全班的面受到苏老师的表扬还要美!

大嘴家的亲戚马叔

既然已经提到了大嘴的爸,那就再说说他爸.他爸王叔是个大个子,身材魁梧不说,肚子还特别大.在那个年代,家家粮食定量,都不够吃,所以胖人不多见,可着我们胡同,也就王叔的大肚子瞧着让大家伙稀罕.王叔身上胖,脸也胖,肉嘟噜嘟噜的,显得腮帮子特别肥厚,有点像老鸹翘起来的翅膀,这就又让我想起来苏老师教给的一句成语:脑满肠肥.再加上他总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所以,我们在背地里,都跟他叫翻译官.这取自电影《小兵张嘎》,里面的翻译官不仅胖,正可好的,也姓王.

不过,王叔每天干的差事可不是做翻译,而是搞设计.他有个极响亮的头衔——工程师.起先,他搞什么设计,当什么工程师我们胡同的人都不知道,就只从他整天介中山装笔挺,和上衣左口袋里头不离身的钢笔上瞅,觉得他一定是做大学问的.这里特别要提的是他那两支笔.一般来说,在自己个儿胸前别一支钢笔的,都是些个学生,而在胸前别两支钢笔的,那可就得是大学教授或者是工程师了.全胡同的人都觉乎着,王叔一定有很大的学问,不是一般的人物,后来,有关王叔是有大学问的这一猜测果然就得到了印证.天安门城楼子边上搞地下修缮,据听说是要搞地下排水系统,好些光着脊梁的工人吭哧吭哧地下大力气干活,汗珠子掉在地上,一摔八瓣,可是王叔却在一个大洋伞下头拿着图纸乘凉.他二郎腿翘着,烟斗叼着,茶水喝着,还不时对着身边的人指手画脚.而身边上的人呢,则点头哈腰地给他赔着笑脸,不住地叫着“王工”.这个工程之后,胡同里的人知道了王叔的真实身份:市政设计院的首席工程师.

王叔是工程师,被大嘴当作了资本.他动不动就提他爸,说他爸经常出去吃好的,喝好的.什么鸡鸭鱼肉,海参鱼翅,什么茅台汾酒二锅头,什么好的都吃过,什么好的都喝过.大嘴提他爸,我们就只能听,不爱听也得听,因为他爸每回出差都坐飞机,坐飞机回来,就给他带回飞机上发的好玩意,什么洋火(火柴)了,什么口香糖了,什么小钥匙坠了等等,都让我们羡慕不已.大嘴吹完他爸,又吹他自己个儿,说他爸会在他表现好了的时候,带上他,一堆去吃.问他具体都吃过什么,他支支吾吾地不说话.问他都去哪吃,他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后来,被我们这帮孩子给逼问急了,就说,他家小黑屋里,有个秘密通道,直通中南海里头,每回他考试数学语文都上了八十分,他爸就会带着他,下通道,去中南海吃饭.

大嘴说的他家里那条地下通道,和扔菜时的动作以及那清脆的一声“啪”,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们经常在私下里琢磨他家那条地下的秘密通道会是什么样?他爸王叔跟我们说过,人家法国巴黎的地底下,有十几尺高的下水道,在那里面,能跑开一辆大马车.他家的地下通道呢?也有十几尺高吗?能跑开一辆大马车吗?能,肯定能.我们都十分肯定.他爸是谁啊?市政设计院的工程师,能不把自己个儿家的地下通道设计得好好的吗?

我们全胡同的孩子都羡慕大嘴的,还有就是他爸特能惯着他.他爸王叔好脾气,在我们胡同是出了名的.我们这帮孩子没事,就瞎比.其中一项就是比谁一个礼拜挨打挨得最少.每回都是大嘴赢,因为他爸从来就不动他一个手指头.除此之外,他爸还有句口头语叫我们特羡慕,也都特别喜欢听.那就是他爸喊他.他爸喊他的时候,从来都是和声细语,喊了“贵才,”还要缀上一句“我的孩子!”说“孩子”的时候,把“子”字拖得特别长,他会把一口气都拖完了为止.

那天,大嘴找上门来的时候,要是他爸王叔在就好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一准儿的就解决了,他爸准保会说,贵才,我的孩子,得了得了,给你两块钱,再去买一个,理想不理想?大嘴的爸除了爱说

“贵才,我的孩子!”之外,还最爱说“理想”俩字.有次我们跟大嘴因为吹烟盒打架,他爸就是这么说的.吹烟盒,就是把大人们抽烟剩下的烟盒叠成方形的“元宝”,之后放在地上跺两脚,踩瓷实了,再划石头剪子布,谁猜赢了谁先趴在地上,贴着地皮吹,“元宝”被吹翻过来的,就算赢到了手里.那天大嘴点背,怎么也吹不过我跟小山子,眼瞅着全部的元宝就要输光了,便开始耍赖,要把输掉的从我俩手里抢回去,这时,他爸王叔就走了过来,说:“贵才,我的孩子,别抢别抢,你们别打架,给你,我这有个大前门的烟盒,理想不理想?”

可是大嘴找来的那天,他爸王叔正可好的又坐飞机出差了.就是大嘴妈把他的那堆东西扔到垃圾堆之后的第二天.

听完了孙敬修爷爷讲的故事,说瓦特受到壶里面的水被火烧开后,壶盖被水蒸气喷起来了的启发,发明了蒸汽机,于是,我跟小山子就打算也实验一下,做一个小火车.火车的蒸汽机是一个罐头盒,里头灌满了水,在罐头盒的一侧,捅上个黄豆大小的窟窿眼,罐头盒下面,放一盏煤油灯,点着煤油灯,烧上面的罐头盒,等罐头盒里头的水被烧开了,产生了蒸汽,再从那个窟窿眼里喷出来,这样,按照我们的想象,蒸汽朝后喷,小火车就能呼呼地跑起来.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待点火实验了,小山子家的房门被大嘴一把给推开了.他一进来就嚷嚷着“还我东西,还我东西!”声老高的,再大点,就能把房顶子给震塌了.

大嘴一进来,其实我们就明白了,他是来要那个小喇叭的.但是我们就装傻,只把我们捡到的矿石和线圈交给了他.大嘴不饶,还伸着手,嚷嚷着“还给我,还给我!把小喇叭还给我!”我跟小山子好不容易得到了它,怎么舍得再还给他?就不给,说没见过有谁把水泼在地上,还能收回去的.大嘴就把眼珠子瞪得老大个的,喊:“不是我扔的,是我妈愣给我扔的,那不算是扔,不算是泼出去的水!”我们立即就用苏老师教给的话反唇相讥:“就是扔,就是扔,不扔它怎么到垃圾堆里去了?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捡的就是你的呢?上头有你的名吗?”大嘴喊:“就是我的,就是我的,给不给?不给我就报告,对了,小鹰子,你甭美,你都被抓过一回了,这回我让你来个二进宫,瞅苏老师不把你的红领巾给抹了!”我一听他说我被给抓过一回,就蹿起来了,喊:“谁被抓了,你造谣!造谣犯法!”大嘴用更大的声音把我盖了过去:“没造谣,没造谣,全胡同的人都瞅见了,你那天就是被李叔给带回来的!”我俩嚷着,就都急了,见我们不给他小喇叭,大嘴被气得浑身哆嗦,只见他俩眼珠子在屋地下踅摸了两圈,没见着小喇叭的影,就抬起腿来,一脚下去,把我们刚制作好的小火车给踏瘪了.

我们三个人立即就拧巴在了一堆.

我们三个的扭打声,惊动了一个人.他在我们都不经意间,走进了屋子,并伸出大手来,把我们给拽开了.

谁呀?

马叔.

大嘴妈家的亲戚,来北京治病,修养,住在他家的耳房(正房旁边的偏房)里,有些日子了.马叔大概有五十多岁的模样.之所以跟他叫叔而不叫马爷爷,是因为他跟大嘴妈平辈.马叔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也很少管人家的闲事,只一门心思地看书,就连熬药的时候也看,看着看着,就入了神,有五六回我们听见大嘴妈风风火火地喊:“着火了着火了”,之后是噼里啪啦地抽打,原本以为是大嘴弄什么幺蛾子,惹了祸,却没想到是马叔看书忘了火上的药锅子,时间长久了,被烧着了.

马叔把我们拽开之后,就问缘由.再之后,就帮着我们做调解.他说:“你们都是红领巾,要团结.再说你们做的都是好事,爱学习,爱思考,这多好啊?可是一打架就不好了.红领巾怎么能够打架呢?可别因为一个小喇叭,让好事变成了坏事.”说完了,就给我们出主意:“爱好科学,动手制作,再能加上相互学习,相互促进就更好了.你们老师要是知道了,一准儿得表扬你们.”一说到老师的表扬,我心里头就有些活动,心想苏老师不是总说让我们结对子,相互帮助吗?况且大嘴脑瓜子笨,帮助了他,让他制作出无线电来,苏老师还不得更表扬我们呢?眼瞅着,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的国庆节就要到了,每年的国庆节,学校都要挑优秀的学生参加庆祝活动,不管是游行还是在天安门广场上头组花边,那苏老师还不得挑我跟小山子啊?那可是再光荣不过的任务了!这么一想,我就示意小山子把小喇叭还给大嘴.小山子自然不乐意,他支支吾吾的,不动弹.

我说:“给他吧.”

他说:“不!他先得赔了咱们的小火车再说!”

马叔听了,这才注意到了地上被踩扁了的东西,就蹲在了地上,把我们制作的小火车捡起来.瞅了眼小火车,就摸着我跟小山子的脑瓜顶连声称赞,说不错不错,有想法!不过,他觉得单凭煤油灯的火力,恐怕烧不开罐头盒里的那么些水,即便是烧开了,罐头盒里也喷不出供火车跑起来的那么些蒸汽来.他给我俩的建议是要想让小火车跑起来,就得增强火力,火力增强了还不行,还得增强罐头盒的耐压能力,要不介,水一开,蒸汽膨胀的力量,还不得把薄铁片做的罐头盒给炸飞了?“嘣!像个炸弹一样!”马叔说着,就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还做了一个被炸得直个劲躲闪的姿势.这就又让我想起了苏老师教给我们的一句成语:胆战心惊.马叔

把我们都逗乐了.大嘴眼里不喷火了,我跟小山子的心也平静了下来.有心要讲和,但又有些个不好意思的.马叔当然是瞧出来了,就让我们把手伸出来,拉一拉,他说了句古语:化干戈为玉帛.

马叔给我们做了裁定,也不说这小喇叭到底是谁的,就说让我们仨人两方倒换着使用,遇到技术问题相互交流,取长补短.马叔说,一三五小喇叭归我跟小山子.二四六归大嘴.当然了,他说的是归“贵才”.我们都觉得公平.小喇叭是大嘴出钱买的,可是若没有我跟小山子帮忙,他的无线电即便是有了小喇叭也永远都不会出声.然而就在大嘴准备把小喇叭拿走时,小山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了一句:“星期天呢?归谁啊?”马叔嘴一咧,说:“星期天归我.这无线电你们爱听,我也爱听啊!但是,你们的劳动成果,我也不白享受,作为回报,我给你们讲故事,成不?”

我们一听马叔要给我们讲故事,自然高兴,连忙蹦起来拍手,竟然都忘了礼数,忘了跟他说客气话——马叔,您请听我们的无线电——只顾上兴奋地高喊:“太好了!”

马叔曾经是侦察兵

我跟小山子一直就想瞅一眼大嘴家小黑屋里那个地下通道.倒不是非要证明一下,它到底是不是真的直通中南海,大嘴他是不是真的从这里走到中南海里去吃过宴会.我们只要瞅一眼,它是不是跟法国巴黎地底下那个排水沟一样,能跑开一辆大马车.因为,他家里头,有个地下通道,已经是无疑的了.我跟小山子都瞅见过.准确地说,我跟小山子都瞅见过这个地下通道的地表部分.有回我们玩,大嘴为了让所有人都找不见他,就藏在了他家的小黑屋里头.所谓的小黑屋,实际上是他家正房套着的卧室.据我爸讲,早先有钱的人家,都住大北房.北房还必得是一明两暗.一明是客厅,两暗是书房和卧室.那天大嘴就躲在了卧室的床底下.我跟小山子绕世界找不见大嘴,就琢磨着他会不会躲在了家里.我们于是就进到他家寻找,一面找,还一面诈唬:“嘿,大嘴,出来吧,瞅见你了!”可是在他家客厅里拽拽柜子,一把大铜锁锁得结结实实;捅捅箱子,里边空空荡荡,没有大嘴的影,估摸着他钻进了小黑屋,我们就挑开门帘子走了进去.进了屋,我俩就直奔了墙犄角里的那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铺着一块绣着蓝花边的白布,白布垂下来,一直耷拉到了地面上.“大嘴,出来吧!”我跟小山子忽然喊了一声,并迅即将白布一把掀开.大嘴没在里面,这让我们很奇怪,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他没在这,能在哪呢?可是之后我们又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怎么呢?什么更奇怪呢?就在我俩正要放下白布帘,扭头要走时,小山子的眼尖,他发现了问题.他让我瞅,“地上是什么?”我这才注意到了地面:一块跟八仙桌大小差不多的水泥板,平铺在地面上.它被八仙桌和从桌子上垂下来的白布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若不把白布帘掀开,根本就瞅不见.定睛细瞧那块水泥板呢,正正方方,和地面齐平,若不是四周边有些灰土的痕迹,根本也瞧不出它是独立存在的.并且,盖板上还有个铁环,铁环呢,是活动的,此时正倒卧着,贴在水泥板上.“我在这呢!没找见吧?!”大嘴猛地一声喊,把我跟小山子吓了一个激灵,慌忙把桌布撂下.大嘴从我俩的神态上瞧出了端倪,就走过来,待我们问他这是什么时,他忙把白布帘用手抹了抹,抻了抻,把没盖严实的地面重新盖好.他说了俩字“通道!”之后又说了俩字“保密!”就把我俩拽出了屋.

马叔的故事讲得的确是好.

第一个故事是侦察兵抓“舌头”.

解放军某部在一次突袭行动中之前,为了获得敌方的兵力部署情报,决定先派侦察排孙排长带领两个小战士,小张和小柳,潜入敌军阵地,伺机行动,活捉一个敌方的作战指挥人员.夜幕降临之后,我方侦察兵出发了.很快,他们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敌方阵地.瞭望了一阵,没发现异常,孙排长就挥挥手,示意小张和小柳继续前行.他们必须快,要迅速抓一个“舌头”,然后迅速撤离,否则,不仅夜长梦多,暴露目标,而且,月亮就要出来了,月亮一出来,大地上可就被照得什么也都藏不住了.可是刚要剪掉铁丝网,钻进敌方阵地,忽然“嗖”的一下,一道电光扫射了过来.巡逻兵!孙排长立即做了手势,命令隐藏.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咱们的战士小张由于慌乱,在卧倒时,不慎碰到了

身边的一棵蒿草!蒿草呢,不仅立即就使劲地晃动了起来,还不住闲地发出了“唰啦唰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声显得格外刺耳,简直就是惊天动地!敌方的巡逻兵立即就警觉了起来,只见他们“哗啦”一声,就都拉开了栓,并立即散开,摆起作战队形,一面高喊:“谁,谁在那里?出来,举起手来!”一面就猫着腰,口对准了咱们的侦察兵,迅速包围了过来!

我们的心一时间就都提到了嗓子眼.都开始为解放军们捏上了一把汗.

“怎么着了?被敌人发现了吗?”大嘴急得脑门上直冒汗,首先发问.

我跟小山子也心里头慌慌的,怦怦直跳,就紧盯着马叔不松眼.

千钧一发之际,战士小张忙伸手要按住蒿草,停止它的晃动,停止它的声音.可是孙排长瞅见了,立即伸手止住了他,不仅止住了他,并且还亲自攥住了蒿草,按照它摇晃的节奏,继续晃动了起来!

“怎么?还晃悠?那不是更让敌人起疑心了吗?”小山子终于也按捺不住了,站起来问马叔.

坐在炉子上的药锅,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咕嘟咕嘟地开了,马叔呢,就站起了身,走到炉子跟前,拿起药锅上横着的那只筷子,掀开锅盖,认真地搅拌了起来.

“这么着,”他扭头瞅了我们仨人一眼,说,“咱们今个就先说到这,且听下回分解!”他不厌其烦地搅和着锅里的药说,“下周咱们再说!”

我们自然不干,立即围上去,小山子拽胳膊,大嘴抱大腿,要把马叔拽回来,继续讲.可是马叔呢,任凭我们怎么拉拽,用苏老师教给的成语说,岿然不动.

马叔问:“孙排长为什么要让蒿草继续摇晃呢?下周日故事咱们接茬再讲,可是到时候,你们可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行!”他说:“谁要是回答对了,我奖励他!”我们忙问:“奖励什么?”他想了想,问:“你们想不想当侦察兵?”我们齐声回答:“侦察兵?我们当然乐意!”马叔说:“那好,谁要是能回答出问题来,我就培养谁当侦察兵!”

这时候,有个问题就吱溜一下冒进了我的脑瓜子里——马叔,从前是干什么的?他会不会就是那个侦察兵呢?

空中飘荡着的信号

您还甭说,苏老师还真真地表扬了我们.当然是我们仨了.他先在班务会上说,今天要对王贵才同学提出表扬.他钻研不止,历经了制作、失败,再制作、再失败的痛苦,终于亲手制作成了一台矿石收音机!我要用两个成语对他的这种精神做形容,那就是坚忍不拔和苦尽甘来.让我们大家对他表示祝贺!苏老师说罢,同学们就*地鼓掌.同学们鼓完掌,苏老师就又说到了我跟小山子,表扬了我俩无私帮助同学等等,并请大家用成语来形容.有同学举手说人道主义,有同学说是活雷锋,苏老师就摆手,说这虽然是赞美,但不是成语.大嘴就说大公无私.苏老师连忙点头.有同学接下去说不遗余力.苏老师咂摸了一下,说好像是不大恰当.有同学说祝他们再接再厉.苏老师立即就抓住了这句成语,说:“对,对,希望他们再接再厉!”

小山子的爸妈回了老家,我便一直陪着他一堆儿住,这是他爸妈临走时,去我家跟我爸妈商量好了的.我爸妈瞧着他们一脸的愁容,很是怜惜,就说你们安心地回去伺候老人吧,这有我们呢,放心,鹰子过去跟山子就伴,不会有问题的.但是,尽管我爸妈话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头还是不大放心.俩半大小子整天窝在一堆,他们是怕我们惹出什么娄子来.于是,他们就轮番地,过来瞅我们,检查作业,也检查我们晚上到底都做些什么,并不住地嘱咐,可别淘气什么的.还特别嘱咐说,大嘴妈厉害,全胡同的人谁也惹不起,你俩可别招摆她!

无线电是我爸来的那天发现的.

起初,他不知道我俩鼓捣的那是个什么玩意.一块木头板上缠着一堆烂线,架着一块烂石头,还有个拖着线头子的小喇叭,被我跟小山子耳朵对耳朵地夹着,就问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哪淘换来的?我跟他说是从古庙淘换来的,他就皱眉头,问我怎么没事往收破烂的地界跑?又烂又破的,往后可别去了.可是,当凑近了,听见从小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之后,立马就被吸引了,他把我跟小山子扒拉开,一把攥住了小喇叭,就把它贴在了耳朵上.

电台里头正播着的是侯宝林的相声《夜行记》,我跟小山子正听得乐不可支,就伸手要跟他抢,可是小孩终归抢不过大人,我爸大手一推,就把我俩给推得不能近身了,之后,他便一个人独享了后尾一段.

大嘴家都迷上了无线电.大嘴的爸王叔为了自己家能天天听上矿石收音机,就不想再跟我们合用一只小喇叭了,他拍拍大肚皮,从手提包里掏出钱来,让大嘴去买一个耳机,能挂在耳朵边上的那种真正的耳机,国营商店里有,要五六块钱一副.大嘴拿上钱,一蹦老高地来跟我们显摆,说他爸给了钱,他要去买一副耳机,俩耳朵同时都能听的那种耳机,那个小喇叭,你俩留着用吧!再没人跟你们挣纠了!不过,让我俩有了好小人书,得给他瞧,否则小喇叭他随时收回,他让我俩记好了,那可是他花钱买回来的.朝我俩显摆完了钱,他就又跑去把好消息告诉了马叔,之后攥着钱一蹿一蹦地跑了.身后他爸追上了一声喊:“贵才,我的孩子,理想不理想?”大嘴没回话,可我却在心里说,理想!当然理想!说完了,心里便涌起了无限的羡慕.我当时想,要是我爸这么好,这么慷慨就好了.

就是在这天晚上,我跟小山子做完了功课之后,开始独享那个小喇叭.

就在这天晚上,矿石收音机里,传出了一股子奇怪的信号.

滴滴,滴滴答答.滴答,答答,答答滴滴答答

奇怪的信号,激起了我俩的好奇心,于是,就把原本想上房调整天线角度,收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节目的打算放弃了,专一地收听起了那滴滴答答的声音.这声音尽管单调,还伴随着吱吱啦啦的噪音,可是它却引发了我跟小山子的无限遐想.很明显,飘荡在空中的这些信号,是无线电发报电键敲击出来的节奏.滴滴答答就是莫尔斯码的组合.

信号,忽然间就让我们兴奋了起来!

忙找来了纸和笔.我俩尝试着把收听到的信号记录下来.在无线电的科普书上,有莫尔斯码知识的介绍,莫尔斯码由阿拉伯数字组成.“滴”是短音,专业术语叫“点”.“答”是长音,专业术语叫“划”.阿拉伯数字是由点和划组成的.不同的点和划,就是不同的数字.四个阿拉伯数字为一组,一组阿拉伯数字便是一个汉字.

很快,我们就记录下了一组组的数字.

1322,9700,8533,4681

莫尔斯码,是国际通用的.《明码电报本》在新华书店里就能见到.焦急地等到第二天一早,书店还没开门,我跟小山子就跑到了门口去等待.终于熬到营业员来卸门板,门刚被打开一道小缝时,我们便立即挤了进去.找到了《明码电报本》,捧起来,屏住呼吸赶紧查看.可是结果却令我们十分失望.按《明码电报本》翻译电文,结果根本就不成句子.在我们记录下来的一堆数字当中,只对应上了几个词:呼叫、应答、等待、重发.

后来,我们终于知道了,这是国际通用的用语,无须加密.

侦察兵的训练

每年一到秋天,学校就会来一次大扫除,清除垃圾,顺带把疯长在校园里的蒿草拔干净,以防结籽,来年继续疯长.

经过一夏天的生长,蒿草已经长成了小树的模样,枝干有大拇哥那么粗,个头有半人高,清除它们时,铁锹下去,它们便立即晃悠了起来,还伴随了稀里哗啦的响声.我立即就想起了马叔讲的侦察兵的故事.瞅着蒿草,在它的下边蹲了蹲,正可好的,就能隐蔽了.可是,侦察排长在小张要把摇晃着的蒿草按住时,为什么会反其道而行,继续摇晃它,让它发出声音来呢?这时,一阵风扫了过来.风从蒿草的头顶上吹了过去.蒿草随着风摇曳了起来.

我忽然就弄明白了!

马叔胡搂(抚摸的意思)着我的脑瓜子说:“行,鹰子真行!”

小山子还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大嘴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马叔就让我给他俩解释.我说:“记得苏老师给咱们讲过的那个成语‘欲盖弥彰’吧?”他俩忙点头说“知道”.我说:“咱们的侦察兵在敌人的阵地前忽然卧倒,小张碰到了一棵蒿草,蒿草立即就摇晃了起来,并且还发出了声响,晃动和声响就把敌人的巡逻兵给吸引了过来,这时候,如果要是愣把蒿草按住,让它立即停止晃动,反而倒暴露了目标,而让它继续晃悠,就产生了一个错觉,让敌人的巡逻兵们感觉是风在吹着它,它才会不停地晃动.”

接下来,我便问马叔是不是当过侦察兵?马叔只是微笑,并不做答.大嘴便开始显摆地说,马叔从前就是侦察兵.他身上的病,就是当兵的时候,爬冰卧雪、潜伏、埋伏时落下的.我跟小山子立即就对马叔肃然起敬,扯着他的手,让他教我们,说我们也想学当侦察兵.深入敌后,探龙潭虎穴,抓“舌头”,搞情报,多神气!我说:“您答应了的,谁要是揭开了谜底,是要培养谁当侦察兵的!”小山子说:“也不能光教给一个人啊,要教就连我一块堆的,人家侦察兵出去执行任务,可是要讲究配合的,没有我,你跟谁配合?”大嘴听了,也急了,说:“马叔是我家亲戚,谁薄谁厚他是知道的,哪有不教自家人,先教外人的道理?马叔,您先教我当侦察兵!”

被我们轮番地扯着,马叔大概是被磨不过,就答应找个晚上,我们的功课都做完了,教给我们真本事.教给我们怎么当侦察兵.嗷!我们仨人,立即就把帽子朝天上一扔,欢呼雀跃了起来!

终于等到了那个晚上.

马叔领着我们三个,悄没声地来到了一处荒芜地界.一个大场院,老大老大的个,空空荡荡的.场院里,蒿草遍布,一座废弃的楼房,几堆破烂杂物,几堆杂草,地面上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大坑.几株大树高高耸立,老鸹窝里趴满了老鸹,它们不住地朝我们探着脑袋,一瞧究竟.

大场院里,寂静、神秘.寂静得让人心里头发虚,神秘得叫人心里发瘆.老鸹忽然惊叫了起来,声音划破了夜空,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随着那叫声,我浑身上下嗖地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马叔问我们害怕不?我们强打精神说不怕!说的时候,心里头直打战.

我们接受的第一个科目是走路.马叔说咱们得从最简单的走路学起.他问我们怎样才能在走路时不发出声响来呢?我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之后又都在地上走了两趟,但是都摇头,都没做到走路没声.马叔就让我们把肚子里的气都绷住了,尽量轻缓地呼吸,然后轻抬脚,慢慢朝下落,要先脚后跟着地,再过渡到脚尖.我们按照他说的练了,结果真的就再没发出声响,脚底下就跟踩在地毯上似的寂静.

练了阵子脚步,马叔发给我们每人一把.让我们各自找地方去潜伏,之后相互寻找,先被发现者即被俘虏,在寻找过程中可以使用和土块,被照射到和被土块击中即为牺牲.我们迅速散开,各自寻找有利地形隐蔽.黑暗空旷的场院,立即把我们小小的身子给吞噬掉了.

我躲藏在了一个杂货堆后面,杂货堆里什么都有,各类杂物支棱着,缝隙和孔洞遍布,敞着口的破箱子和烂柜子,就如同鬼怪张开的大嘴,随时都会把我给吞进肚子里.忽然,一直卧在空洞里头睡觉的猫,被我给惊着了,它恶狠狠“嗷”地大叫了一声,之后嗖地一下,踏着我的肩膀头,飞跑了出去.呼一下,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有一层白毛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我强力让自己镇静了下来.不去想那只猫,不去瞅身边那些神秘莫测的空洞.按照马叔的提示,我尽量趴在地上,以减小目标.

马叔在安排这个科目时,是有限时的,让我们在五分钟之内结束战斗.他说可以数着自己个儿的心跳,人每分钟心脏跳动六十下,遇到紧张,心跳会加快,一分钟可以跳到七十下.

五分钟,心脏跳动三百五十下.

抓俘虏,击毙对方,速战速决!

我在数着自己的心跳.心脏已经在紧张和恐慌当中怦怦地跳动二百多下了.用来出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必须行动了.我先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找根棍子挑起来,朝外晃,结果,一块土块迅即就打了过来.我暗喜,随即从地上蹿身起来.

这时,场院里已经有了两个亮点,虽然分不清哪个是大嘴,哪个是小山子,我只要朝着一个亮点按亮,我就赢了.

最后的结果有些混乱.我的虽然是照在了大嘴身上,可是大嘴和小山子却相互照着.如果是小山子的先照到了大嘴,大嘴先牺牲了,那么我的成绩则无效.

小山子和大嘴的身上,都被射过来的光束,很强烈的照射着.他俩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都说自己先按亮的.应该是把对方击毙了.

马叔瞅了瞅手表,过来评判,他说时间你们都掌握得不错,都在五分钟之内主动出击,并找准了目标.可是你们三个却都没动脑子.马叔说他安排这个科目其实是为了检测我们的智慧,而不只是谁勇敢,果断,能在瞬间击毙对方.

我们不解其意,问他怎样才是智慧?马叔先表扬了我,说我能想出先把帽子挑起来吸引目标的法子,可是我们三个人却都忽略了的使用.他说,侦察兵在使用时,一定牢记的是,不能让它紧贴着身子,“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豁然开朗了,“那样敌人会朝你开抢!”我的回答,马叔不是很满意,他说,“准确地说,是敌人会照着亮光开!”说完,就把我的接过去,教给我们如何使用.

他把胳膊伸开,把举到远离身体的一侧!

小山子受到了启发,把举得高高的,高过了脑瓜定,马叔又点头,并问我们:“当时你们要是这样使用,是不是就都不会‘牺牲’了呢?”我们赶紧点头.“当侦察兵不简单吧?”结束了科目训练,马叔问我们.我们忙慨叹,说:“不简单,太不简单了,连使用个都有讲究. ”马叔又问:“往后还想练吗?”我们说:“当然想了,下一个科目是什么?”马叔瞅瞅表,说:“该休息了,明天你们还要上课.”我们便有些恋恋不舍,还想继续练习.大嘴说:“明天没有正课,在操场上练习国庆十周年的节目.”小山子插嘴说:“练习折扇子,组花.”马叔问:“那,你们国庆节,是要在广场上组花了?”我说:“对!”马叔说:“那就更不能不休息好了,国庆排演,比什么都重要!走,回家,改天再练习新科目!”

回家的路上,小山子问马叔:“我们要是练好了,能当侦察兵吗?”马叔说:“当然了.我在部队有不少战友呢,他们有的就是负责挑兵的,你们练好了,我管保负责推荐!”

马叔的话,把我们说得心花怒放.

当兵,当侦察兵,像电影里的英雄人物一样,那可是我们心里头最大最大的梦想啊!

泰山,庐山呼叫

我们刚听上瘾头,可那个神奇的电波竟然就悄然消失了!

这让我跟小山子心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就好比好不容易攒钱买了根冰棍,可刚咬了一口,刚咂么出点味来,却被太阳晒化了,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喇叭里静悄悄的,除了几声吱吱啦啦的噪音偶尔冒出来,像我们淘气的时候一样,随意在大街上喊两嗓子,扔块砖头,摔俩废灯泡,折腾几下过后,就都散去了,没了声响.

小山子放下笔,瞅了眼纸上记录下来的莫尔斯码,就蹿身出了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房顶.他开始转悠天线.我们的矿石收音机,是无线电家族里最为简单的设备,不能随意调台,若是追踪电台的信号,就只能转动天线,追踪它的方位.可是,毕竟设备简陋,操纵性能差,有可能毫厘之间转瞬即逝的波段,小山子的手稍微一哆嗦,就被忽略掉了.

还是什么也没有,小山子折腾得顺脖子流汗的,也没再找见那个信号.

瞅着纸上的那些数字,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要是能做一个放大电路就好了”.小山子没接话茬.谁都知道要是能做一个放大电路,再配上一个手动调节器,我们的矿石收音机就成了一台真正的高级的无线电,可是我俩口袋里空空的,拿什么买原材料呢?小山子的父母走的时候,给他严格地规定了一天只许可花八毛钱和一斤粮票的量,横是不能让他三天五天,一个礼拜的不吃不喝吧?我家里头呢?我妈甭说了,用我家亲戚的话说,日子过得十分仔细,是属于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主.

我爸知道了我有了要做一个放大电路的想法后,表示非常支持.不过,我觉得他也就能在嘴上说说,他在我们家不掌大权,每月的工资,都是我妈到他单位去直接领取,领过工资,就去一趟商店,给他买两条大生产牌,其余的,除了寄给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各家五块钱之外,就都存进了银行.她的一句口头禅是,存着,必须存着.我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俩白眼狼?!

我爸围着我们的矿石收音机转了两圈之后,就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他递给了我一个方方正正的纸包.我忽然明白了,却忽闪着眼睛,明知故问地问他这是干吗?我爸就说让我拿去,换零件.

拿着我爸给的纸包,我心里一阵阵地朝外翻着热浪.那是他一个月的烟,没有了它,我都能想象到他往后三十天里的模样,定是抓耳挠腮地没着没落.定是咬牙跺脚,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难忍难熬.

放大电路很快就做好了,再加上一个调节器,除了包装不大像样之外,我们的无线电简直就跟商店里头卖的收音机不差两样.唯一的缺陷是它要用电.小山子说不碍的,咱们听无线电的时候,不开灯,一准儿的就能把电省回来.

仔仔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了,我就示意小山子按下了电门.无线电的灯立即就亮了.把手放在调节器上,微微扭动,吱吱啦啦的噪音一番紧接一番地响了起来.再细细地拧动,忽然我的手抖动了一下.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

有报,请抄收!无线电的声音大大的,震得屋子里都起了回音.敌台?!我跟小山子被吓得心里慌慌的,立即关了电门.

并且趴在窗户上,紧张地朝院子里张望.漆黑一片的院子里,很安静.大嘴家门口搭着的倭瓜架子下,更是黑得吓人.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仿若是一道白光,

又仿若是一阵白烟,就在大嘴家倭瓜架底下.白色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朝着窗户就过来了!天呐——我跟小山子慌忙地就撂下了窗户帘

子,赶紧蹲到了桌子底下去.

神奇的收发电报

这回我跟小山子可是有得玩了.

我们一下子就拥有了两台无线电!

怎么呢?哪来的呢?

甭急,您听我给您慢慢说.

有天下午放学,苏老师把我跟小山子叫住了,说先别走,跟他去趟办公室.起先,听老师说让我们去办公室,又是一脸的严肃,心里头就直个劲打鼓.怎么档子事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因为玩弹弓子?可那是苏老师让我们这几天私下里练准的呀?不是说好了要在参加完义务劳动,之后要搞个小活动的吗?要让我们过足了瘾,打弹弓子的吗?要么就是因为黑板报?我是跟小山子淘气,在上头画了几个粉笔道,在一个女生头像的嘴唇上添了两笔胡子,可是班长批评了之后,我们主动给擦了呀!随着苏老师吧唧吧唧的大步子,走向办公室的路上,我跟小山子低着头,不住地偷偷交换着眼神,不断地在心里嘀咕着,不知道苏老师这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都一定是大事,不然他不会不让我俩回家.

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我俩紧忙着瞅苏老师.可是苏老师却瞅着我俩不开口.他越是不开口,我们心里就越是发毛.我们越是发毛,而苏老师呢,就越是抻着,不开口.不开口还不要紧呢,他忽然还一咧嘴,乐了.他这一乐,简直是把我俩就生生地给乐得由打后脊梁上窜凉气!这时,我就把最坏的结果想到了苏老师会不会是要撤了我俩参加国庆节庆典的资格上,他这么抻着,不开口,一定是不好张嘴,所以呀,就先乐一下.想到这,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如果真的是那样,可就真的是土地爷掏耳朵——崴泥了!参加国庆活动,那可是我溜溜地盼了一年的啊!况且,我们俩人,为了能争取参加这次国庆活动,可是在学习上和组织纪律上,都十分努力了呀!

苏老师乐了一下,就拉开了抽屉.我跟小山子忙斜眼朝着抽屉里头瞟.抽屉里,放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有些字,因为距离稍远一些,我一时没瞅清楚上头都写的是什么.只瞅见了一个大红章十分显眼地在上头扣着.

苏老师就拿起了那张纸,瞅了瞅,把它递给了我.

这之后,我们便得到了一台无线电.

怎么个茬啊?嘿嘿,说起来有点意思.那张红纸是一个通知书.通知书上说,北京市少年文化宫要举办一次无线电比赛,报名者需得有自己个儿的

作品.由于我跟小山子不仅自己个儿动手制作了矿石收音机,还进行了升级,改造成了高级别的无线电,所以,苏老师决定,给我俩报名,参加了这次市里的无线电制作比赛.我跟小山子呢,也没辜负了苏老师的期望,给班里争了光,给学校争了光,我们自己个儿还获得了奖品——一台跟我们俩升级后一模一样的无线电!

很快,我俩就在两台无线电上鼓捣出了新花样.

实际上,我们改造后的和获奖的那种无线电,学名叫“交流再生式收音机”(当时所有的收音机都被统称为无线电),能变换频道,收听许多电台.

一开始,我们俩是各抱着一台,收听自己喜欢的节目.听了阵子,就发现了这种无线电的不足,怎么不足呢?这种无线电的过滤性能太差,我们不论收听哪个频道,怎么也滤不去一个发射功率强大的电台.听哪个台,这个电台都在旁边说话,就跟胡同口上卖冰棍的高老太太似的,碎嘴子唠叨.我们便开始恨那个电台,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把我们的无线电过滤功能增强,滤掉那个台.这就又牵扯到了钱.我妈知道我们获了奖,自然很高兴,于是,在我伸手跟她要钱时,尽管心疼得跟从她身上割肉似的一百个不乐意,可还是在我爸保证一个礼拜不抽烟后,掏给了我两块钱.给我钱的第二天早起,她叫我去买油饼,平时我都是买四个,我妈吃一个,我跟我爸一人一个半,可是那天她却在我出门时嘱咐我就买仨,我问她怎么就买仨?她说,“我胃口这两天不大老好的,就不吃了.”

得了钱,买了元件,我们就改造起了无线电.

新玩法就是那时候,被我跟小山子琢磨出来的.

在改造无线电的过程中,我俩要不断地对它进行调节,以把它的收音功能调节到最佳状态.就在这么手持着调节钮,左转右转,右转再左转的功夫里,我们获得了新的知识.原来,无线电发出的尖利刺耳的噪音,竟然是一种跟电报一样的电波,电波能被附近的无线电接收到!太神奇了!这一发一收,不就是电报局里的收发报吗?

有了这个发现,我们就再次尝试,瞧瞧这个干扰的范围会有多大,也就是噪音的电波能传到多远的地界.于是,我便把一台无线电抱回了家.晚上做完了功课,在跟小山子约好了的时间里,同时打开了无线电.我拧调解钮,让无线电发出尖利刺耳的噪音,他接收.结果相当神奇,远隔几百米的距离,小山子那台无线电依然能接收到噪音的电波,这让我俩兴奋不已.于是整个晚上,我们就发电报玩,不是他用尖利刺耳的噪音“吱啦吱啦”我,就是我“吱啦吱啦”他.我俩一来一回地玩着,一会是他“吱啦”我两下,一会是我“吱啦”他三声,一会是他“吱啦”过来两长一短的噪音,一会是我回复他两短一长的噪音,就跟苏老师教给我们的成语一样,乐不可支,乐此不疲.

这么玩了两宿,我们已经能熟练地操纵无线电的调节钮,把它当作发报机的电键,相互收发电报了.

但是,要想交流,让对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还要有电报的语言,我们还必须拥有自己的.莫尔斯码我们是早已接触过的,“滴滴”和“答答”分别是长音和短音,长短音不同的组合,就是不同的阿拉伯数字,一个汉字对应四个阿拉伯数字.这样,我们就约定,用四角号码(把字的四个角编上数字的一种查阅字典的方法)字典当作“说话”的秘码本.

一切准备就绪!

晚上,还是做完了功课之后,我们准备进行第一次说话的试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俩同时都打开了无线电.先相互制造出了几声噪音,算是打个招呼,表示准备好了,之后,小山子便控制着尖利刺耳噪音的长短,“吱吱啦啦、啦吱、吱啦”地把发了过来.我呢,严阵以待,手拿铅笔抄报,就像电影里八路军的地下工作者一样紧张专注,等我抄好了电文,翻开手边的四角号码字典一翻译,是他在问我“今天的数学题你会做吗?”我赶紧把“我会做”仨字编了,拧动调节钮,长音短音,短音长音地发了出去.过了一阵,噪音再次响起,小山子发来了,问我:“第二题的答案是什么?”我再次把“得数是 23546”编了秘密,发给了小山子.过了一会,我家房门被擂得山响,我妈慌慌地披着衣裳下地去开,门就只开到刚能钻进一个人来那么一道小缝的时候,只见小山子兴冲冲地就闪身钻了进来.

“成功了!”

小山子进屋之后高兴地把电文朝空中一举,一声大喊,把我爸我妈给弄了个莫名其妙!忙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要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发高烧了!

孩子一个人在家,可怜见的!

可疑的电台

我们经常能收到那个电台的信号.

总是那个女声.总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腔调.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它是发给谁的呢?

那个收听的人,在哪呢?

说的又是什么呢?

一股子神秘感,油然而生.

我跟小山子每个人有了台无线电后,也把大嘴馋得够呛.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嘴就跟块年糕似的,总贴着我跟小山子,我们俩干什么,他一准儿也要干什么.我们做矿石收音机,他也做,我们把矿石收音机升级了,他也要升级.可是他又不会,于是就整天地缠着我俩.特别是我俩获了奖之后,他还非要一台我们那样的无线电不可了,就找他爸要了钱,去买零件.他爸给他钱之后,在他身后头喊,“贵才,我的孩子,这回理想不理想?”大嘴没顾上回话,紧忙着跑去了商店,把零件买了回来.

我跟小山子利用噪音“说话”成功的第二天,大嘴找了过来,说他爸请我们上他家去一趟.

他爸王叔说,贵才的水平跟不上我和小山子,或许是哪没弄好,所以他家的无线电声音总是不那么清亮,噪音大得厉害,让我们给他瞅瞅是怎么档子事.其实,这要是在早先,他家有什么问题,都是马叔主动帮着解决,我不知道马叔是不是懂得无线电,但是我知道,即便是他懂得,王叔这会也不会用他,因为前几天,他们俩吵了架,从来都好脾气的王叔那天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马叔的鼻子骂他是寄生虫,赖在他家不走,还说:“你不是当过侦察兵吗,你但凡要是有点当兵的骨气,你麻利地给我走人!”

大嘴的无线电确实是有问题.经过检查,问题出在电子管上.估计应该是管子的质量有问题,过滤功能不好,所以造成了串台,噪音也不断.于是,我就建议王叔再换一只电子管.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就让小山子去把我们无线电上的电子管拔下来,插在他家的无线电上,结果他家的无线电立即发出了清亮悦耳的响声.

王叔说:“嘿,可是真有你俩的,神了!三下五除二,问题找着了!”他拍拍大嘴的脑瓜子,“贵才,我的孩子,换个管子理想不理想?”

大嘴忙说:“理想,理想!”

王叔说:“但是,也不能够就把这只管子给浪费了,咱们先凑合着使,凑合着听行不?凡是都要讲究个节约你说对不对?”

大嘴就把嘴撅起来,不高兴.

接下来的事,就蹊跷了,就让我跟小山子感觉有些奇怪了.

王叔让我们给他家的无线电做了检查之后,我跟小山子就不再敢玩“噪音”了,因为自打我俩鼓捣无线电以来,街道上的吴大妈就来找过两次,一次是检查我们装的无线电有几个灯(电子管),说是两个灯以上的要登记(两个电子管以上的收音机可以收到短波,短波中有敌台),瞅了瞅我们的东西很简陋,只有一个矿石收音机,就放心地走了,一次是我俩获奖之后,她知道我们的无线电高级了.就来嘱咐,让我俩一定要学好,可不兴收听不该听的玩意.我俩知道,吴大妈说的不该听的玩意就是敌台.所以,我跟小山子就很是注意,害怕“噪音”被吴大妈听见了,说我俩瞎鼓捣,又来检查.

我跟小山子每天做完了功课,就憋在屋里头听广播.拧着拧着频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自觉地,就拧到了那个女声那.说实话,我们已经对她着了迷.她不仅播报的声音特别甜润,很吸引人,想象着,像我们的音乐老师,而且,每回我们都要记录她播报的,尽管没办法把它翻译出来.也或许可以这么说,越是破译不出来,我们才越是对她的播报感兴趣,才觉得她的播报越发神秘,越发深奥,越发神奇.她的播报,和她本人,用苏老师教给的成语形容,让我们浮想联翩.我们甚至想象着能不能见到她,瞅瞅她长什么样,是不是跟我们的音乐老师差不离?问问她是谁在接收她的信号?

天天播报要干什么?

准时准点,她又开始播报了.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拿起笔来记录时,我忽然就想,也有人在这个时候跟我一样,也手里拿着笔,俩眼直瞪着无线电.

可这个人是谁呢?在哪?

正收听着,就听见无线电里传来了干扰声,呜呜的,跟飞机从脑瓜顶上飞过去一个样.播报的那个女声瞬间就在干扰声中消失了.

我赶紧关上了无线电的电门.心里有些紧张.干扰声让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频道一定是敌台.要不介,怎么会干扰它呢?况且,她的播报也确实十分神秘、诡异.这么一想,心里便开始有些后怕.觉得不应当收听那玩意.要是让街道上的吴大妈知道了,还了得了?她非找我妈和苏老师不行.只要是她一找,我跟小山子参加国庆活动的事,就一准儿泡汤了!

关了无线电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就把窗帘的一角给掀开了,朝院子里头瞅,总觉得吴大妈就在窗户底下支棱着耳朵监听着.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一只白色的野猫,在暗黑里,蹑着四只脚,正在地上悄没声地走.它的脚轻轻的,脚底下呢,软软的,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野猫行走得很慢,东瞧瞧西瞅瞅,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可心的东西,或许是耗子,又像是吃饱喝足之后在散步.把脑袋伸出窗户,瞅着它走过小山子家门口,渐渐地接近了马叔的门口,并贴近了门槛.它就不走了,朝门槛探探,又朝门缝闻闻,正不知什么东西吸引了它,让它把鼻子贴在了房门上时,只见它忽然就弓起了身子,立住了,俩耳朵一纵,浑身的毛一乍,眼珠子倏地瞪了起来,随着一股绿光唰的一闪,紧接着就蹿起身子,喵一声嚎叫,惊着了一样,迅速跑走了.

我也像惊了一样,立即把脑袋缩了回来.

马叔屋里头怎么了呢?

野猫怎么就惊着了呢?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那么,还有更奇怪的吗?对,还有.什么呢?您甭急,我说出来,您就知道了.

可是,小山子却并不以为然.他问我:“白猫吗?”我说:“嗯,忽然就跑开了,跟有人踩了他的尾巴似的.”他说:“那有什么稀奇的,那只大白猫我知道,常到我家院子里头来溜达.”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它是常来,并且也不害怕人,我们给它东西吃,它就吃,想逮它,也不躲.有回我们逗它,把一个绒球拴在了它的尾巴上,它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就使爪子抓,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它越是朝前探身子,尾巴就越是往后跑,它抓,尾巴跑,于是就原地转开了圈,转着转着,您猜怎么着?它忽然就立住了,俩耳朵唰地支棱了起来,眼珠子也老大个地瞪着,紧接着就是弓身一跳,就跟刚才从马叔门前跑走时的动作一个样.

不过,我还总是觉得猫的动作蹊跷.还有那喵的一声嚎叫.不像是在玩.尽管它经常自顾自地那么耍巴.跳起来,落下去的;跑走了,再跑回来.

我们是在不经意间,忽然捕捉到那个声音的!

把不解的大白猫的奇怪动作放下,我跟小山子就拧开了无线电.立时,尖锐刺耳的噪音就响了起来!

吱吱、啦啦!

吱啦啦、吱吱吱啦!

吱、吱、啦、啦!

节奏分明!

您知道是怎么蹊跷、奇怪了吧?

噪音!

有人在用噪音!

谁在用噪音收发报

用苏老师教给的成语不知所措,来形容那一刻最合适不过的了.在刚收听到那个噪音时,我跟小山子一度都有些紧张,也有些惊慌.因为我们绝没有想到,除了我俩没事瞎玩,传递消息找乐子之外,竟然也有人在利用这噪音.因为,那吱吱啦啦的声音,绝不仅仅是调换波段时的固有发音,而其中是充满了节奏的.那节奏,我跟小山子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了,有长有短,长短相间,标准的莫尔斯码.

好一阵子,我跟小山子才从紧张、惊慌当中反应过来.谁在用噪音呢?正要琢磨,可那噪音却一下子消失了.苏老师讲过一个成语叫戛然而止.

噪音消失之后没多大工夫,就听隔壁吵了起来.大嘴开始跟他爸王叔嚷嚷,说家里的无线电声音不好,要换电子管.可是他爸就是偏不让,说国家号召厉行节约,你是红领巾,不懂得吗?无线电声音不好,就不能凑合着听了吗?这时候,就听马叔进来劝解,并且哄着大嘴说,别着急,别委屈,马叔给你钱,你去买个电子管成不?可是大嘴爸王叔立即就急了,说让他别管闲事,赶紧搬走,这比什么都强!

接下去的几天,我们一直都留意着.纸和笔就放在无线电边上,预备着随时有动静,随时记录.

其实,在这几天里,我跟小山子也没只停留在干等着的状态里.我们也不断地进行着分析.我们收听到的那个噪音说明,在我们附近,有两个人在频繁地收发报.可他们是谁呢?具体是怎么排除的?您甭急,待我稍后再说.

就在那几天里,我们在一个固定的时间,也就是每天晚上九点半的时候,都能收听到那个噪音.长音和短音很分明,很有节奏.每四个数字一组.无疑了,定是用莫尔斯码在收发报.

我们对噪音做了记录.

从记录上瞅,有个很明显的特点.每次这个噪音发出去的电报都很简短.我们数了数,最少的,一次就只有两个字,最多的,也不超过十五个字.可是尽管字少,瞅着很简单,但是我们查了明码电报本,又查了四角号码字典,都没能将那些简单的数字变成文字.

那个女声仍在继续,时间不变.

庐山呼叫,庐山呼叫,泰山,泰山,请注意!有报,请抄收!

这个台的女声起来之后,干扰声随即便也起来了,嗡嗡地轰响.但好像是这个电台的功率增大了,干扰声一时也奈何不了它了,无法完全把它压制下去,覆盖也覆盖不全.

任凭有飞机一样的声音轰响,可是她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依旧很甜润委婉.

那么,那个收听的人是谁呢?

会不会就是我们收听到的那个用噪音发报的人呢?

忽然之间,就有这么个念头,在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马叔的奇怪举动

之所以把小鹿子的嫌疑给排除了,是因为我跟小山子做了一个实验.

我们先是在少年宫无线电辅导老师那得到了一个知识,我们使用的这种学名叫“交流再生式收音机”的噪音,的确是一种电波,不过,由于无线电本身的功率不大,因此这种电波的传播距离有限.老师说大概也就能在半径约计 500米的范围造成干扰.也就是说,如果两个人之间用噪音的方法收发电报,他们之间不能离得过远,超过一里地,就收不到信号了.于是,我跟小山子就做了个实验,他抱着一台无线电,我抱着一台无线电,各奔东西,在相距电车两站地的地方各找一座公共厕所,接上电源,果真就收听不到对方发过来的干扰声,直至我们走到了两站地之内,我才收听到由他无线电里传过来的噪音.

小鹿子之所以能当上我们班西路放学队的队长,不是因为他跟人家吹嘘的那样,什么学习好,什么守纪律,什么有组织能力,而是因为他家离学校最远,远在三站地之外,他能举着小旗子,一路上把所有家在学校西面住的同学都送到家.

这样呢,小鹿子发报的嫌疑,就自动被排除了.

马叔一直也没教给我们新的侦察兵科目.自打把我们带出去在野地里训练之后,他一直就没提新科目的事,又赶上他跟大嘴爸王叔越来越不对付,甚至公开吵了架,王叔拿马叔当过侦察兵当说辞,指着鼻子说,要是还有点当兵的骨气,就立马走人,所以我们也就不敢再提训练的事了.

这些天,据听说马叔就要走了,而大嘴妈却拦着.俩人是在水管子旁边说的那番话.早上起来,马叔手里头拿着牙缸子,接着水,大嘴妈手里头拿着瓢,也在接水.马叔一边刷牙一边说要走.大嘴妈把瓢里的水浇在她家门前种着的那架老倭瓜根底下,说:“再怎么着,也要过了国庆节再走.十年大庆,白天游行庆祝,晚上还有焰火、演出,正可好的地赶上,不容易的,十年才那么一回!”大嘴爸王叔这会就在屋里头使劲地咳嗽.马叔朝屋里瞅了两眼,就把嘴漱了,说要立即走,说不能再让你们家起隔阂了.大嘴妈想了想,就把手里的瓢使劲朝地上一撂,瞥了一眼屋里头,说:“也好,我也就不死乞白赖地拦着了,但听姐姐一句劝,再吃最后一个疗程的药,钱都交了,糟践了可惜了的!”

马叔就去取最后一个疗程的药.

您猜怎么着?就是从他这回去取药上,我跟小山子瞅出来了点端倪.

什么端倪呢?

按常理说,马叔去取药,是不是得上医院?

是得上医院.

可是您知道他是上哪取的药吗?

哪啊?

告诉您说,听了您就会觉得蹊跷了.他取药,没去医院,而是在马路上,一条很偏僻的小马路上.

听着是新鲜!

新鲜?您不觉得这事很不正常吗?

那天正可好的,我跟小山子在西郊八一湖边上的小树林里头练弹弓子.苏老师不是说了吗,要在义务劳动的时候,让我们放开了打一回弹弓子,还要进行比赛.虽然我们不知道比赛的内容是什么,可是必定要有个目标.于是,我俩就把一棵树上的老鸹窝当作了假想的那个目标,轮番用小山子的弹弓子打,瞅谁能打中.我的弹弓子您是知道的,被苏老师没收了,锁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刚预备要打的工夫,小山子一扭脸,瞅见一辆黑色的大汽车慢慢悠悠地开了过来.小山子惊奇地喊了一声“轿车!”我俩不约而同就改变了主意,要先跑过去闻汽油味.轿车是我们很难遇上的玩意,一个礼拜也不见得能遇上一辆,它屁股后头冒出来的黑烟当中,含混着淡淡的汽油味,那股味道,在我们闻起来,就好比我妈做疙瘩汤时放的香油那么好闻、金贵,因此,凡是有轿车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这帮孩子就会一拥而上,追着它的屁股闻出二里地去.

可刚跑出去两步,我跟小山子忽然就都止住了步子.

怎么呢?

马叔!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接近了汽车.

汽车就缓缓地停了.停在了几棵大树后头.我们都注意到了,汽车在停的过程中,后尾灯居然没有亮!

还有更加蹊跷的事呢!车停稳了,没下来人,马叔也没上车里头去,车窗户被摇了下来了小半截,就只小半截!之后一只手从车里头伸了出来,把一大堆药包快速地塞了马叔,再之后,汽车忽然轰的一下启动,飞一样地跑了.

我跟小山子当时下,有些发蒙.这是怎么个茬呢?就知道取药得上医院,也有去药铺的,可怎么马叔取药取到马路上来了呢?车上头的人还没跟他说一句话,车窗户也只开了那么一丁点,里头的人瞅不见,并且把药递出来,车就麻利地开走了,怎么像是特务接头呢?那是药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马叔是当过侦察兵的,隐蔽是必修功课,就跟我们天天演算数学题是一个样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到这么个荒郊野地里来取药呢?他要隐蔽什么呢?

没顾上再打弹弓子,我跟小山子立即回了家.一路上我们就琢磨好了,要瞅瞅马叔回来干什么,熬药不熬药.他要是不熬药,就说明他取回来的真有可能并不是药.即便他取回来的是药,那么他去荒郊野外的八一湖,也必定是要做一件背人的事,而取药也只不过是个幌子.这件背人的事,让我们立即和无线电里那个女声,和那两个用噪音收发报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神秘和恐慌,立时就笼罩在了我俩的心里.

马叔自然要比我们早回来一些.他居然并没有拢火,更没有熬药.一个人在屋里,坐在他惯常坐着的那把椅子上,手里捧着什么在闷头瞧.

我跟小山子心里的疑惑,就更加浓重了.他不是要吃最后一个疗程的药吗?

到了晚上,还是那个时间,那个女声又开始播报了.我们赶紧记录,跟以往一样的,这份电报的字数依然不多.

就只有十个字!

终于破译了

我抄报时,小山子就悄悄地潜在院里窥视、窃听,瞅瞅是不是马叔在收发报.即便是瞅不见,听一耳朵,他屋里有没有噪音也行.但是小山子回来跟我说,马叔的门和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屋里什么也瞅不见.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也听不出屋里有任何声响.

可是,那怎么大白猫在他的门口忽然惊跳起来了呢?

嗷,想起来了,苏老师说过,有些动物的听觉要比人的灵,比方说蝙蝠、海豚,就能听到超声波,而超声波是人类根本就听不到的声音.

第二天早起,我跟小山子商量,要不要赶紧把这些情况报告派出所.毕竟国庆十周年快要到了,防奸防特保安全,学校不断地在讲,尤其是在参加国庆训练之后,苏老师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强调过.可是派出所能听我们俩小孩子的话吗?尤其是那个李叔,自打在医院里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可是不怎么爱搭理我了,走路走个对面,头都不偏一下,就好像根本没瞅见我一样.正犹豫着,大嘴忽然跑了过来,喊:“走哇,跟我溜达一趟!”我们问他干吗去?他说上趟邮政局.问他上邮政局干吗?他说替他爸寄信.小山子说:“扔在门口的信筒子里不就得了吗?”大嘴说:“不行,要航空挂号.再说,信筒子的口小,也塞不进去.”于是,就拿出信来让我们瞧.果然老厚的,信封也老大的个.

我俩因为心里头搁着事,就没陪大嘴去邮政局.

我突发奇想,倒要瞧瞧马叔整天不离手的那些书都是什么.小山子听了我这个想法眼珠子立时就亮了,说:“对呀,那些书里,会不会就有噪音收发报的本呢?咱们总在找那个发报的人,找无线电,怎么就没想到要从本上着手呢?”

依着小山子的主意,要是直接去找马叔,以借书为名,瞅瞅他都有那些书,目的过于明显,弄不好怕是会引起马叔的警觉,再说,我们小孩子家家的,也不会装假,什么都写在脸上,最容易暴露.他说要上房闹出点动静来,比方把大嘴妈种的那棵老倭瓜爬到房顶上结的瓜给摘了,大嘴妈听见动静,瞅见有人抱走了她的老倭瓜,准保会跟心肝肺被摘了似的哭喊,接着就追赶.她一追赶,马叔一定帮忙追赶,这样,我就溜进马叔的屋,瞅瞅他到底都有哪些书.可是我一想,摘了瓜,大嘴妈也未必会撵出来追,怎么呢?现在全院的人都对大嘴妈有意见,私下里说她种瓜不要紧的,您可是用废水浇地啊,可是不能用大家伙公用的自来水浇地啊,造成浪费不说,也损害邻居们的利益.这样,发现有人摘瓜,她未必就敢追,为这事要是嚷嚷起来,她不是往街坊们嘴里送浪费水的口实吗?

最后,我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上手功课时,老师教给我们做了一样东西,什么呢?“飞去来!”什么是“飞去来”呢?待会您就知道了,瞧好吧您呐.

天黑了下来.我跟小山子各自埋伏好.我爬到了马叔那屋对面房子的房顶上,小山子藏在了大嘴妈种的老倭瓜的棚架底下.我从腰间掏出了那个“飞去来”,一扬手,把它使劲扔了出去.只见它嗡嗡地叫唤了起来,直直地朝着马叔的房门飞了过去,待到要碰着房门的玻璃了,就忽然停住,再一转身,又朝回飞了过来.飞到房顶上,我一伸手,就把它给抓住了.接着,我又一使劲,把它扔了出去.它再次飞到了马叔房门口,几乎就要碰着玻璃了,就又嗡嗡地飞了回来.嗡嗡的响声,马叔听见了,觉得奇怪,就麻利地出来观瞧.并且还顺着“飞去来”的返回方向追了过来.他站在了我所在的房下,瞅着房顶子发愣.小山子就猫一样地钻进了他的屋里.

用苏老师教给的成语说,我们没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小山子记录了马叔屋里书的目录,我们到了新华书店,把书一一找出来核对,它们都不是本.我们记录的所有噪音发报的莫尔斯码,都不能根据那些书翻译成句子.

这就让我们很有些奇怪了.

我跟小山子心里都没来由地充满了沮丧.因为,原本想象着,我们已经接近了那个发报人,可是事情却又跟我们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就好比什么呢?就好比那年期末考试,瞅见别的同学提前交卷子了,老师当场给判,一百分!一百分!几个同学都得了满分,就连小山子和大嘴都得了一百分.我也一时来了冲动,也赶忙着交了,可是数学老师忽然朝我喊:“鹰子,你验算了吗?检查了吗?你不及格!”满心以为一百分没跑的我,当时下就如同掉进了冰窖里.

小孩子家,什么都来得快去得也快.学校要求参加国庆训练的同学每天放学后都要加练.我们的任务是站在天安门广场的西南面组花组字.每个同学发好几把扇子,打开不同的扇子,组成的就是不同的图案.我们必须练熟,记牢,老师趴在地上喊一,我们就举起一号扇子,喊二,就举二号扇子,动作不仅要整齐划一,还绝不能出差!并且,苏老师说,到了国庆节那天,他会带一只望远镜,他保证在举扇子的间隙,让同学们都能瞅一眼天安门城楼上的!但是,只要有一个同学出了差错,咱们全班的同学,可就都没资格瞅了!

训练完回到家里,天就已经发黑了.吃完饭,走到小山子家,正要收听无线电,大嘴来了,他说马叔等你们好半天了.问他什么事?大嘴说,马叔要走了,准备在走之前,再教咱们最后一个侦察兵的科目.

马叔屋里已经布置好了.每个人一张凳子,每个人一张纸一支笔.我们坐在凳子上后,他说:“先问个问题,你们谁给我描述一下自己的教室?”大嘴就抢着说:“教室里两块黑板.前边一块,后边一块.”小山子就说:“教室里有四十二张桌子,四十二张椅子,一个讲台桌.”马叔再问:“你们的教师是平房吗?”我们说:“是.”问:“从东到西,你们的教室在那排房子的第几间呢?”我们就都愣住了,左思右想,说不出来,虽然每天自然而然都能准确地进入自己的教室,可是你要问到底是第几间,却还真说不上来.大嘴说是第四间.小山子说是第五间.我说好像是第六间.马叔就说:“这就是咱们今天要练习的科目,叫记忆训练.”他让我们每人自己在他屋里找一件东西,随便什么都行,认真观察,之后他提问,我们写答案.我们立即起身在他屋里找可以用来观察的东西.小山子走到了他的衣帽架边上,查看起了衣服;大嘴走到床边瞅他的被子和枕头,我正要在他那间不大的屋里踅摸个什么翻看,却见大嘴翻动了马叔的枕头,露出了压在下面的一本包着书皮的书.

这书,让我心里头怦然一动!我忙顺手把书翻开,瞅了一眼书名.

第二天,我跟小山子赶忙来到新华书店,从小说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书——《红岩》.

奇迹就此出现了!

这竟然是一个本!

我们很顺利地就把那天记录的十组莫尔斯码翻译了出来——

国庆 \十点钟 \请做好准备!

紧急报案

译出了电文,我跟小山子先很是兴奋了一小阵.怎么说呢?终于了别人的电报,自然是件不得了的事,是我俩在无线电上的一大突破和进步,要不是在新华书店里头,要不是身边还有不少人在静静地捧着书读,我们非大喊一声“成功了!”,紧接着就搂抱着跳起来不可.可是,再细细地瞅一眼电文的意思,就一下又傻了.准确地说,是电文把我俩给吓着了.因为,紧接着,我们俩又翻译出了角度 46和距离 567米的文字.原本是为了玩,为了满足好奇,可是一旦真的把那些给翻译了出来,又是那样一串充满了未知和神秘的文字,这就让我俩一时便手足无措了起来.瞅着记录在纸上的那十多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个儿的眼睛.他们在说什么?于是心里头慌慌的,手指头颤着,再译一遍.让小山子再校对一遍.

国庆 \十点钟 \请做好准备!

没错 !

角度 46\距离 567米!

也没错 !

就是这些个字!

国庆!?十点钟!?电报里提国庆节,提十点钟干什么呀?啊——想起来了,苏老师说过,国庆大典十点钟准时开始,十点钟准时登上天安门城楼!

想到这,我们立即警觉了起来!角度 46\距离567米!难道说,难道说,是有人要

请做好准备!想到国庆节十点钟要登上天安门城楼,再瞧这五个字,便觉得事关重大了.如果说它代表有人要做好准备,实施破坏,那可就太可怕了!

我立即把所有的事就都串联在了一起——

那女声是敌台在指挥;

那么抄报的就是特务;

无线电里用噪音收发报的人呢?也定是一伙

的,也是特务;

马叔呢?也应该是特务,《红岩》那本书,就是最好的证据!再说他还那么隐蔽地到那样一个偏僻的地界去取药!并且取回来药还不熬!最可怕的是,他取回来的很可能不是药,而是!

想到这,我便开始担心起来,若马叔真的是特务,他十点钟要做什么呢?侦察兵出身的他,身上的本领有九九八十一样,若是做好了准备,还有,要是他取回来的那些不是药,而是的话,还有什么能防得住他呢?

许多问题一下子就都涌进了脑子里,搅和在了一堆,越搅越乱!越搅越胆寒,越搅越恐慌!最后,我的心,被恐惧占满了!

拽上小山子我们就跑出了新华书店.

我想,凭着我们俩小孩子,问题是再解决不了了.不管派出所的李叔对我冷淡与否,这回一定要报案了——角度 46\距离 567米!国庆 \十点钟 \请做好准备——若是特务们在做准备,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跑出新华书店时,小山子忽然问我,这些电文会不会是什么部门为了保障国庆节的安全做出的相关通知呢?我问他,你见过有这么发通知的吗?不明不白,跟打哑谜似的.苏老师通知咱们国庆那天要八点准时到校,九点之前准时进入天安门广场的指定地点,说得多么明白?不仅事说得明白,苏老师还发了一张纸,把通知印在了上头,说让交给家长.不过,小山子还有疑问,他问我要不要先跟苏老师说一声,让他来帮着咱们再判断一下?我说来不及了!

我俩快速朝派出所跑着,在经过我们 3号院大门时,大嘴手里头拿着什么朝我们喊叫,我们没顾上搭理他.也没听清楚他喊的是什么,就只听到了邮政局仨字.因为我们的耳朵里,灌满了呼啸的风声.

没想到派出所里,就只有李叔一个人在值班.

这是我最不乐意见到的.他瞅见我,一定会再纠缠那件事.

果不其然,我们气喘吁吁地还没站定,他就把俩手摆了摆,问:“是不是想明白了,那件事,早就跟你说过,主动点对你有好处,什么叫坦白从宽呢?道理你是懂得的,红领巾嘛,想明白了?”

见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了,我赶紧说:“不是那事.有,有其他的事!我们发现了特”

李叔没容我把特务俩字说出来,就截住了我,说“这会,我不想听你说其他的事,就只想听你说上回在医院里头那件事.”

我急得俩腿直哆嗦,说:“李叔,十万火急,真有事,我们发现有特”

他还是没让我把特务那俩字说出来,他伸手很武断地把我的话给压住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事呢,也要一件一件地办.”他说:“说吧,上回在医院里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偷没偷人家的东西?当场可是有人瞅见了,那十块钱,你不是从地上捡的,而是——”他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做了一个掏包的动作.“你可是红领巾,这事你要是再不自己个儿坦白了,我可就要告诉你们苏老师了.”

瞅着他没结没完的样,一个劲地纠缠着我在医院里那件事不放,急得我心火直个劲地朝上撞.我想强忍着,可是电文里那些神秘可怕的字眼又让我急不可待地要把它说出来,或许,再晚了,一切就来不及了.国庆,十点钟,可是要登上天安门城楼的!这可怎么好呢?你急他不急,急症偏遇上慢郎中,这可怎么好呢?

李叔依旧盯着我,两只手,不紧不慢地在桌上弹动着,很悠闲地等着我跟他说那天在医院里头发生的事.

您说我心里头那份急火啊,噌噌地朝上冒啊,那火,早已把我的胸腔燎着了,这会,已然燎到了脸上,我感觉我的脸火炭似的在发烫.我再按捺不住了,“特务!特务!特务!”我语无伦次地喊,“你告苏老师就告吧!特务再不抓就晚了!”

我喊的同时,小山子忙把手里攥着的我们翻译的那张纸递给了李叔.

李叔一把抓过来,皱着眉头紧瞅.

好一阵,他才抬起头来.“这是什么?”他问我们.

我说:“电文!特务的电文!”

“怎么发现的?”他接着问.

我这才想起来其他的事,就咽了口唾沫,把怎么收听到了那个女声播报,我跟小山子怎么发明了玩噪音收发报,怎么又发现了有其他人用噪音收发报,还又怎么发现的《红岩》那本书,又怎么根据这本书翻译出来了电文,一股脑地都说给了李叔.我还说了马叔取药的事,并且补充了一句:“他取回来的八成不是药,是!”

李叔立马就站起了身,俩手倒背着,在屋里走开了溜.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让我们再给他讲讲怎么发现噪音是可以用来收发报的.我跟小山子就跟在了他的身后,再一次详细地跟他讲解了起来.李叔听着,还伴随着粗声的喘气.

待了一会,李叔的气喘定了,就坐了下来.没再提医院里那档子事,而是满脸上堆着笑.他表扬了我俩,说我们不愧是红领巾,有觉悟,有警惕性,这很好,回去吧,今天不是还要进行国庆节的排练吗?回去吧.好好排练!

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我跟小山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档子事?不再说我医院里那件事到罢了,怎么特务那么大的事也黑不提白不提的了呢?我赶紧问他特务怎么办?

李叔听了,就问我:“你的逻辑是,马叔家有《红岩》那本书,而电文又是根据那本书翻译出来的,那么马叔就是特务,对吧?”

我说:“对,最起码他有嫌疑!”

李叔就开始微笑了,“鹰子,你知道这本书,到目前为止,发行量多少册吗?我告诉你,100多万册!”

我并没有被他说出的 100多万册的数字给说服,我说:“无线电的噪音,只能传出去 500米的距离!而您说的那 100万的读者,分散在全国各地!”

李叔的微笑立即变成了哈哈大笑,“你小子是有点聪明劲,500米的距离之内,这样,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小了,或者说,就有了唯一性,对吧鹰子?”

我赶紧点头,小山子也赶紧点头.我们都期盼着他认同我俩的分析,甚至觉得他已经这么认同了.瞧,他不再乐了,很认真,很严肃地再一次拿起了那张纸.我们开始等待着他下命令,去抓捕马叔.瞧啊,他使劲拉开了抽屉!他一定是要掏了!

李叔快速地把右手伸进了抽屉里.我跟小山子俩眼直愣愣地紧瞅.可是,我们没瞅见,却在抽屉里瞅见了一本书.

李叔把它拿出来,举起来,放在我跟小山子眼前.

《红岩》!

“怎么,愣什么呢?我这也有本《红岩》,依照你的逻辑,我也有可能是特务,不是吗?”说罢,李叔就把双手伸给了我,做了一个要让我把他抓起来的动作.

我跟小山子就有些傻了!

马叔是特务

今天是彩排.参加国庆活动的全体人员,全部拉到天安门广场进行最后一次集体排练.广场西南侧,我们组花的位置上,画好了方格,我们每个同学对应一个方格坐好,听苏老师的命令.苏老师就坐在我们的当中间,他还真拿来了一只望远镜,在举扇子的空隙,望远镜被同学传过来,每人十秒钟,也就是数自己个儿的心跳十下,朝天安门城楼上望,然后再赶紧下传.我们当时,就跟瞅见了一个样的兴奋!

彩排回来,还真有些累得慌,就跑进小山子家,要躺会.

大嘴跟在我俩身后进的院.进来就高声大喊马叔,他说作业完成了!马叔就把他请进了他那屋.我跟小山子一下就没了睡意.怎么个茬?作业?马叔给大嘴布置作业了?什么作业呢?不会是侦察兵的科目吧?上回让我们练习观察,怎么没下文了?莫不是他只给大嘴一个人训练了吗?不要我俩了吗?

这么胡思乱想的工夫,房门被推开了.

大嘴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他一边朝我俩扬着手,招展他手里的纸,一边嚷嚷着马叔表扬他了.

原来,马叔提前给他布置的作业真的是观察记忆训练.马叔要他注意观察,从天安门回来,要把天安门庆祝活动的流程以及群众团体方阵和所在的位置标注出来.

大嘴拿的那张纸,就是位置的标注.我一眼就瞧见他标注了我们组花方阵的位置,他在那个位置上画了一把扇子.我还瞅见纸上有马叔用红笔画的一个对勾,和在右上角批注的一个 5分.5字下面,还画着两道老长的横线.

大嘴举着纸,兴高采烈地说:“马叔说了,我够格当侦察兵了,他说适当的时候,会举荐我的!”

我本想反击他,因为嫉妒而反击,说他平足,不仅平足还脚气,还臭胳肢窝,当兵谁要?可是却没有那个心思.这张纸,在强烈地吸引着我.

马叔让大嘴记忆这些个干什么呢?这和那些电文有没有联系呢?

霍地一下,电文就又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

国庆 \十点钟 \请做好准备!

角度 46\距离 567米!

不好!电影里头,凡是特务搞破坏活动时,不是都要先搞到一张地图吗?那么,大嘴画的,不正是特务们要搞到的国庆活动方位图吗?

没容再多想,我拽起小山子便跑向了派出所.

又是李叔一个人在值班.可是真怪了.更怪的事还有呢,他没听完我俩的报告,就朝我俩摆了手.他问我们:“让大嘴,不对,是贵才.马叔让他画一张国庆活动各个方阵的方位图,就一定是要搞破坏吗?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他是特务吗?”

我跟小山子说当然了!不然他要那玩意干嘛呢?

李叔又问:“咱们反回来说,难道你们的父母在你们彩排回来,不问你们这些吗?”

我想了想,没敢回答他的话.我想,我只要一说:“他们一准的要问”,李叔立马就会跟一句,“那么他们也是特务了?”可还是心有不甘,就又说了这两天监视马叔的事,一个是那个噪音收发电报还在继续,一个是马叔自打把药开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一服.李叔就乐了,说开了官话:“都是好小子,都是合格的红领巾!好了,稍息,立正,向后转,齐步走!回学校,上课!”我说:“今儿个,现在,没课.”他说:“没课温习功课!稍息,立正,向后转,目标,石碑胡同 3号院,齐步走!”

很无奈地被李叔推着脑袋送出了派出所,我跟小山子就只能浑身软不啦嗒地回了家.

往后的日子,没别的,上学放学,上课下课,做功课交作业.

可是我跟小山子也并没有灰心.既然已经监视上了马叔,那就要坚持到底.倒是瞅瞅他国庆节的时候,要干什么.

说国庆节,国庆节就到了.

十月一号那天,早上我早早地就起来了.打整好了,就去叫大嘴.苏老师做事很严谨,他让我跟小山子、大嘴组成了一个小组,国庆日那天要相互提醒,不要迟到,要一起到校.我就出门,去叫大嘴.敲门,他家屋里头没人应答,再敲,还是没人应答.觉乎着时间差不离了,再不走就迟到了,便一把将房门推开,迈步走了进去.

大嘴家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奇了怪了.怎么档子事呢?都哪去了?人呢?猛然间,一张压在书包下面的纸被我发现了.忙抽出来瞧,我老爷子,上头的字一时间把我给吓死了!

怎么呢?什么字呢?大嘴在纸上写了这么一句话:马叔是特务!我慌了,慌得手足无措、手脚哆嗦、头皮发麻!

老天爷啊,马叔是特务!这可怎么好呢?

我把麻木哆嗦着的双腿在地上跺了跺,找回了点平时的感觉,立即朝派出所跑去.

我的亲奶奶啊,怎么那么巧的,就又赶上李叔一个人在值班!

我冲进屋,朝着他吐着粗气.

他瞧见是我,就又是见多不怪的模样.“怎么着,又发现特务了?”

我唰地把大嘴压在书包底下的那张纸甩给了他!

李叔拿过去,瞅一眼,立即又乐了.“马叔是特务!”他把眉毛朝上挑了一下,问我:“他说马叔是特务,就是特务了吗?要是他在纸上写‘鹰子是特务’怎么办?那你小鹰子就是特务了吗?我就能把你给铐起来了吗?”说着,他把一副子在手上掂了掂,朝我乐.

我第三次被李叔请出了派出所.

不过,这回我的犟劲可是被击发出来了.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要不然大嘴怎么会写下那么一句话?

我决计非找着大嘴不可!

我又回到了大嘴家屋里.小山子也在我的身边.我们俩,四只眼睛在他家里细细地寻找着,我叮嘱小山子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他家小黑屋,找到了那张八仙桌下.台布在上头铺着,铺得好好的.可是再细细一瞧,有些异常,台布垂下来的部分过于多了一些,以至于都耷拉到了地面上.一定是有人动过.依照大嘴妈的细致劲,她是绝不会让台布拖到地上的.地上有土,蹭脏了怎么办?这么想着,就顺着台布再往地面上瞅.忽然,问题出现了!

台布被八仙桌下面那个盖子给压住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嘴家,有个地下通道,通道上,盖着一个盖子,水泥的,上头还有个铁环,记得吧?

一定是有人挪动过水泥盖子!

我跟小山子拽着铁环,一点点地开始挪动水泥盖子.

“鹰子,山子,我在这!”水泥盖子刚挪开了一道缝,就听底下传来了大嘴闷声闷气的喊声!

大嘴的喊声吓了我俩一大跳,忙掀开盖子,就见大嘴的手脚都被捆着,赶紧跳下去,才瞅清楚了,原本他的嘴里是塞着烂布的,刚被吐出来.

我们刚要问他这是谁干的?他却先说:“马叔,马叔是特务,他把我塞在了这!还抢走了我爸的图纸!”问他可是地下工程的图纸?他连忙点头.

剩下的问题是怎么办?

怎么办?

时间快到了,我们要赶紧到学校去.苏老师强调过的,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迟到!

可是马叔,特务怎么办!?他拿着王叔设计的地下排水系统的图纸,那上头一定标记着天安门的位置!他一定是要去那里搞破坏了!他取回来的那些个药,或许就真是!不去逮他吗?再不去可是就来不及了!

“去报告!”小山子的话提醒了我.

我赶紧让小山子跟大嘴去派出所报告,嘱咐他报告完了,立即去学校.

“那你呢?”他俩问我.

我说去追!

他俩焦急地说,“你不去学校?耽误了国庆活动,苏老师是要处分你的!”

我喊了句顾不了那些了,就问大嘴,马叔是不是顺着他家的地下通道朝着中南海的方向跑去的?可是大嘴却说了一句让我想扇他一千个一万个大嘴巴的话,他说他家根本就没有那样一条通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放萝卜白菜的地窖.地窖哪也不通!

跟踪追击

街道上的吴大妈正可好地和跑出院的小山子俩人撞了个满怀.吴大妈捂着胸口骂他俩冒失鬼,他俩没顾上赔不是,就赶紧报告了特务的事.吴大妈一听,被吓坏了,她本就是来叮嘱各家各户大节来临,要注意防奸防特保安全的,就忙拧起小脚来去派出所报告,并嘱咐他俩一切有她呢,赶紧去学校,国庆大事可是耽误不得!

可是,他俩并没有去学校,而是在下水道里追上了我.我问他们不怕苏老师处分吗?他俩说了句《水浒》里头英雄好汉的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把我当时感动得不行.幸亏下水道里谁也瞅不见谁,要不介,我俩眼里头闪出的泪光,定是叫他俩瞅见了.下水道里漆黑一片!

脚下是污水!

腐臭的味道涌满了鼻腔子!

这是我早就估计到了的.我到街上,搬开一个井盖准备钻下去时,心里头是有准备的.一,我记着特务电文里说的那个角度 46!我当时一瞄,我们石碑胡同和天安门的夹角,差不多就是这个角度.二,就是地下的黑暗,瞧不见东西不要紧,马叔在前头跑,一定会有响动,声音被拢住了,跑不出去,一准儿的会顺着地下通道由打前面传过来,只要有响动,我就能找准他的方向,就能追上他.

我、小山子和大嘴互相瞅着,尽管就能瞅见对方的白眼珠,而白眼珠这会更像是鬼魂,但是我们仨人顾不上恐慌了,摸索着朝前头走.

下水道对我们相当有利,它并不是我早先想象的,跟巴黎地下通道似的,能跑开一辆大马车,而是窄窄的,低低的,我们小孩子勉强能在里面站起身来,不过,也得低着脑袋,哈着腰.可以想象,马叔在里面行走一定相当困难.不是爬着,就是跪着.他绝对跑不快!

追出几步去,大嘴忽然站住了,他说正可好的,口袋里有!是预备着晚上联欢时用的,就掏了出来.那是他爸从飞机上带回来的,很小巧.

拿照着亮朝前轻轻地迈着步,我们侧耳细听,可却没听见前方有任何响动.疑惑是不是追错了方向时,小山子有了发现,地下通道的壁上,有湿印.我们判断,这是人的手印,马叔定是从这经过了,于是便坚定了信心,继续朝前追去.

正追着,忽然前方传来了哗啦一阵水声!

有人!

我们悄声相互提醒!

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响动!

再不需要提醒了,马叔就在前面!我们按照他教给的方法,尽量不让脚在接触污水时发出声响.我们必须出其不意,以巧制胜,就好比是神兵天将似的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否则,我们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照准了前方追出一阵了,却又什么也没见着.怎么档子事呢?水声也一下子没了,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让大嘴把拧开照照,墙壁上什么也没有,脚底下呢,也瞅不出什么,只有脚面深的污水,在底淌着.

没发现什么,大嘴就拿着朝前方照了照,晃动之间,就见一股贼光迎面闪了一下.这股贼光里夹带着的蓝色,让人发瘆,瘆得浑身发冷,正要乍着胆子,想弄明白那股贼光是怎么回事时,就听一声惨烈的嚎叫,嗷的一下,撕心裂肺,就觉得脑瓜顶上有阵阴风扇过,紧接着几只野猫就抓挠着我们的肩膀,蹿腾了过去!我们就全都被它们给抓伤了.

忍着伤痛再往前,坏了,出现了岔道.该往哪边走呢?马叔去了哪个方向?细细地听听,照照,没有任何迹象,两边都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脚底下的污水在流淌时,发出了微弱的响声.

我的脑袋不知是怎么了,就开始有些个发晕了,并且眼皮也不听使唤了,开始一阵阵地要往一块堆粘.

我努力要克制晕眩,克制眼皮的粘黏.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特务的电文——距离 567米!

“坏了!”我挣扎着把眼睛睁开,跟小山子和大嘴说,“坏了,咱们忽略了距离——567米!”

我感觉自己个儿扑通一下,木头桩子似的栽倒在了污水里,可是奇怪,却没感觉到疼.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有人背上了我,再之后就被背上了地面,还被放在了床上.床很软乎,颤颤悠悠的.咦,我怎么忽然闻见了一股子药水味呢?跟我捡到 10块钱那次闻到的一个样!

我一直感觉很困,很乏,就跟那次从天安门彩排回来一样.我就昏昏地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晚上,反正我就一遍一遍地做着一个梦——我仿佛是又瞅见了那张图.图上有所房子,不是普通的房子,像是天安门城楼,城楼的西北角呢,有一个水车,水车上有一门消防队救火时用的大水炮,城楼并没有着火,可是水炮却正在喷水灭火.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水炮喷出去的水,被画了下来,它在空中有着彩虹样的弧度.弧形下方标注着数字,数字是 567米!

我忽然醒了!

我是呼喊着从床上蹦起来的!

角度 46\距离 567米!

我的大声喊叫或许是把人们都吓着了,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响,之后便有一堆人朝我围了过来.角度 46\距离 567米!我又呼喊了一声,之后喊抓特务!抓特务!在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我又按回到床上之后,我才渐渐地从睡梦当中醒了过来.我妈原来就守在我边上,她开始搂着我哭,眼泪都粘在我脸上了.我睁开了眼睛.但猛不丁地瞅见一个人后,就又被吓昏了过去!

特务和所有的疑问

我昏过去之前,又高喊了一句——抓特务!他

是特务!又过了阵子,我耳边突然响起了爆炸声.嗵嗵嗵!我浑身一阵激灵!我彻底地醒了.“炮声?!”我喊,“是天安门吗?!”有人回答说:“是炮声!是天安门!”我心里顿感惊慌,真的是炮?真的有特务炸了天安门?“现在几点了?”那人告诉我说“十点!”“是十点钟吗?是十点钟吗?”我更慌了,喊道,“可千万不要是十点钟啊,十点钟可是要登上城楼的呀!”我慌忙要下地,可是炮声接着又震耳欲聋地传过来.

嗵嗵嗵!我赶紧双手把脸捂住,“特务!炸了!”“是炸了,但那不是特务炸的.”跟我说话的人搂住了我,“是咱们炸的,是国庆节的礼炮!”嗵嗵嗵!“鹰子,听见了没?一共 32响!”他说.我忙扭脸瞅,原来搂着我的,竟然是李叔.便要挣脱他,可是他却搂着我不撒手.“鹰子,你不是最担心那个特务吗?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当然想知道!”我这才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幕,我怎么像是瞅见了马叔?他怎么还没被抓起来?李叔是不是被蒙骗了?我忙问:“你们,你们没抓马叔?他是特务吗!是他把大嘴绑了,塞进了地窖里!”

“我们当然没抓马叔!”李叔说,“因为他并不是特务!也没把大嘴塞进地窖!”“不是?没有?”我很吃惊,忙问,“他不是

特务?那特务是谁?”李叔回答之后,我震惊得不亚于刚才听到炮声.特务是谁呀?就是让你溜溜地猜一千遍,一万遍,我管保你

也猜不出来!特务是谁呀?我管保你听了也会惊讶得把下巴颏掉在地上.李叔说,特务是大嘴爸——王国昌!李叔说他受某国派遣潜伏在国内多年了!当然

了,这次还抓到了他的同伙!

我的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个儿的耳朵.怎么会是王叔?“贵才,我的孩子,理想不理想?”他的这句非常绵软的口头禅,可怎么也跟特务连接不上.

大夫来了.我这才知道我在医院里,原因是我在地下通道里,被污水释放出来的毒气给熏晕了.

李叔告诉了我特务是王叔之后,我就把梦里梦见的那张图再次给翻腾到了脑子里.我确实是见过那么一张图.那天,我去找大嘴,没敲门就进了他家,屋里,他爸王叔正趴在桌子上画着什么,瞅见我,被吓了一跳,忙收了手,并迅速把铺在桌上的那张纸给卷了起来.一面卷,还一面说这是他给设计院设计的天安门防火图,是要保密的.

李叔说,那个水炮其实就是一门迫击炮.它被架在南河沿的一个院内.那个院子距离天安门正好是 567米,夹角是 46度.

迫击炮我见过,在军事博物馆,它的射程是2000米!一发炮弹的威力,就能把天安门城楼炸掉半拉!

我忽然又想起了大嘴替他爸寄送的那些信.老厚的信封,不会里头就装的那图纸吧?李叔说正是那图纸.寄到国外特务总部去的.得到我跟小山子的报告,就被截获了.李叔问我:“没想到吧?”我说:“没想到.”可是又有疑问,那迫击炮是怎么运进来的呢?还有炮弹?李叔告诉我,那些信截获了之后,又原封地,按部就班地被寄了出去,这样,特务总部就收到了信,就把特务们需要的东西经过伪装运送了进来.咱们呢,就给他们来了个将计就计,放行了!

正说着,有人走了过来,一瞅,竟然是马叔,我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给我带来了好些好吃的,其中有我最爱吃的香蕉.马叔走过来,就坐在了我的床边上,细心地扒开一只香蕉,递给了我.我怎么好意思去接?就躲,嘴里还说着什么,可是声很小,小得连我自己个儿都听不见.

李叔就解围,说:“你俩刚才的问题,就让马叔给你们解释一下吧.”

马叔就说:“还用我说吗?就凭鹰子那么样的聪明,还分析不出来吗?”

我想了想,说:“一定是为了更好地隐藏了!”我这样分析,是基于马叔曾经交给过我们的那个侦察兵的科目.您也一定记得他讲的那个故事吧?侦察兵小张在卧倒时不小心碰了身边的蒿草,正要把它按住,不让它晃动、发出声响时,排长立即止住了小战士.

“对!”马叔对我的分析进行了肯定,说:“让你俩去查看无线电,他是为了跟众人说自己没有什么秘密.而不更换电子管,就能为他每天发‘噪音’找借口了!”马叔把香蕉再次递给我,说“可是百密一疏,他也有失误的时候,比如他几次三番地轰我走.”

李叔这时,就给我们介绍了马叔的身份,他其实是局派的卧底!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敢抬眼瞅马叔了.卧底?我怎么那么笨,竟然把自己的卧底当了特务?我想抬手扇自己个儿一巴掌,可是手却被马叔给抓住了,他示意我吃香蕉,说:“我们鹰子也是个大英雄啊!抓特务,奋不顾身,谁比得了啊?”

我的脸就开始燃烧了,我说:“您快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幸亏李叔没听我的,要是听了我的,去抓您,那真特务王叔,还不把天安门给真炸了啊!?”

我的话,引得李叔和马叔一阵乐.乐完了,李叔就说:“马叔说你是大英雄也是一点不假的.”

我红着脸,说:“我三番两次地去给您找麻烦,没误导了您,耽误了正事就不错了,还什么大英雄啊!”

李叔说:“怎么不是大英雄呢?要不是你跟小山子发现了噪音,不是你们发明了用噪音来收发报,怎么能发现得了特务的?我们怎么会截获敌人的电报呢?还有大嘴寄的信?”

马叔说:“可不是吗?我卧底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掌握特务们联络的秘密,这一点啊,还真不如你俩小孩子呢!”

经马叔的解释我才知道,原来特务太狡猾了,就连递送图纸,他们都用了最原始的寄信的办法,他们如此狡猾,阴谋险些就要得逞了!

不过,我跟小山子还有疑问,怎么好不样的,马叔要去那么一个荒郊野外的取药呢?

这时李叔就走了过来,说:“你俩忘了苏老师讲作文,说结尾要怎么着?”

我想了想,说:“要留有悬念!”

李叔说:“那就别把什么都说尽了,留个悬念吧!”

后记·大嘴家搬走了

一周后,李叔、马叔,还有街道上的吴大妈一堆来到了我们学校.

苏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这些人,都在里面等着我跟小山子呢!

苏老师拉开抽屉,把先前没收的那把弹弓子还给了我.我接过弹弓子正高兴的时候,马叔悄悄地走近了我,不出声地递给了我几根崭新的军用牛皮筋,那可是我们这帮孩子做梦都想的,再新鲜、稀奇不过的玩意了!就连小鹿子见了,也得流哈喇子的东西!试试弹力,嘿,甭提多带劲了!苏老师说的娱乐项目是在参加完八一湖的义务劳动之后,在河堤上立一个靶子,靶子是日本鬼子的侧面头像,太阳穴的位置上贴一些砸炮,同学们用弹弓子打,只要打准了日本鬼子的太阳穴,砸炮就会爆炸!马叔说,换上这副新皮筋,一准儿的稳准狠!

收了弹弓子,李叔把一封感谢信交给了苏老师,苏老师就念,一位曾经在医院里丢失了 10块钱的大爷在信里说,曾经误会过一个诚实、善良,拾金不昧的好少年,他在信里要说句对不起!

国庆节过后不多日子,大嘴家就搬走了.搬去了哪,没人知道.

他搬家前,苏老师让全班的同学都去送送.苏老师说,还是那句话,不能歧视任何一个同学.所以,那天全班人就都去了.小鹿子送给了大嘴一副万向轮,说用来做滑轮车没治了!还可以把它绑在脚上,当冰鞋使.我跟小山子把无线电上的电子管拔下来,送给了他.大嘴临走时,眼泪汪汪的,和所有同学都拉了手.在拉住我跟小山子时,半天不撒开.

我和小山子又被奖励了.自然因为是我俩为破获特务组织,出了那么一丁点力气的事.用苏老师教给的成语说是绵薄之力.北京市少年宫奖励了我俩一部真正的电台,就像大家伙在电影里瞅见过的一模一样.电台通身绿漆,有电键,还有树叶一样的天线.我们收发报,再不用忍受那些吱吱啦啦的刺耳的噪音了.

我们同时还加入了无线电协会,拥有了仰慕已久的会员证.

大概是一个多月之后吧,我跟小山子忽然在空

中飘荡着的无线电电波里听出了异常.怎么呢?又是那个女声吗?您别紧张,甭害怕.不是.尽管不是,但也十分奇怪.奇怪就奇怪在它很

短,且依旧只有十个字!那个信号每天准时响起,每天都是同一个内容,十个字!我们就总想着要把它翻译出来,可惜他却被加了密.后来,我跟小山子是同时想到了那本书的——

《红岩》!电文很快就被翻译了出来:小鹰子,小山子,你们在吗?是大嘴?是!是他吗?定是他!我们就发报回复,问他,贵才,你还好吗?无线电!看不见的电波!太神奇了,我们终于又有了大嘴的消息!很快,大嘴的电报就又来了,他说要跟我们坦

白一件事.“还记得我说过的,是马叔把我塞在了地下通

道里的吗?”我们说:“记得.”他说:“其实是我爸把我塞进去的.”我们问:“他干吗要那样做?”他说:“我当时很恨他,他还教我撒谎,说马

叔抢走了他的图纸,可现在我终于闹明白了,那是他爱我,不想让我死在他的炮弹下!”

听见他这话,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正迟疑着,就听见有抽泣声,扭脸一瞅,妈呀,小山子眼泪汪汪的.

问他:“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他抽着鼻子说“我想我爸妈了”

责任编辑 /刘稀元

此文总结,上文是关于对写作电波和中篇和看不见论文范文与课题研究的大学硕士、看不见的电波本科毕业论文看不见的电波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相关文献综述及职称论文参考文献资料有帮助.

参考文献:

1、 开锁的人(中篇) 一玉田市神偷被抓的消息,对多少家庭形成快感的冲击很难说,但切切实实成了科勒和肖楠这两个死对头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这好比油锅滴进一滴水,让惠美感到十分意外 科勒感兴趣的是,这事是不是真的房东老太太已经多次.

2、 至暗时刻(中篇) 文清丽,1986年入伍,陕西长武人,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和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及鲁二十八深造班,曾在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小说界……刊物发表作品三百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

3、 太阳鸟(中篇) 1李镜出事那天,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围坐在一起泡茶的摄友们都站起来拍屁股走人,李镜还呆坐着 钟华芳说,李老师,回家吧 李镜看着钟华芳,还是那般呆呆地看着 钟华芳拍了李镜的肩膀说,走吧,明天还得早起 约好.

4、 孤独旅行家(中篇) 王大嘴讲起旅途上的历险,唾沫横飞 在太平洋的鲨鱼口中脱险、在北美森林里和棕熊搏斗、在蒙古草原遭遇群狼围攻、在新藏线的冰大板上三天三夜没有冻僵……从他口中飞溅出来的口水,无情.

5、 金银财宝路(中篇) 有一天,林秋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犹豫着接通了,聊了半天发现是自己的一个初中同学,又聊了半天,发现同学是要给她介绍一个工作 同学的一个远亲做生意赚了钱,当然不是一般的赚钱,然后移民新加坡,搞文化产业,.

6、 人有病(中篇) 一完全是一次心血来潮,教师节来临时,白莲中学决定对全校教师进行一次体检,算是给教师的一次福利 毛估一下,每一位教师体检下来,是得要花上两三百元的开销 校长郑唯贤这次没有听教师们嘀咕要多发些钱 这比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