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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遗症方面学士学位论文范文 和后遗症(短篇小说)相关论文范文集

分类:职称论文 原创主题:后遗症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3-31

后遗症(短篇小说),该文是后遗症学士学位论文范文跟短篇小说和后遗症相关学年毕业论文范文.

本来没打算炸酥肉,时间有点来不及.去菜市场的路上,还想着买点现成的荤菜.菜市场离学校不远,挂角就有三家卖猪头肉的.平常,褚楚都在中间那家买.她觉得中间那家干净些,可巧那家的位置空着,没出摊.褚楚也明白,摊位紧挨着,蝇子都是乱窜的,她的感觉挺可疑,不过犹豫了会,她还是去了鲜肉摊.拎了肉、菜往回走,忽然想起许东陌肯定想吃馒头,便折返回去.付过钱,抬头看见馒头店旁边的两元店正在上新货,两元店不只卖两元的东西,其实是家日常用品店,她拐进去.好几样东西都该买,当然先不买也行,磨蹭了会儿,时间真就来不及了.回来时,她一路小跑,刚过了操场旁长长的缠绕着藤蔓的走廊,还没上楼,身上已起了汗.绿藤上的花都谢了,楼梯口有一股荼蘼到腥臭的味儿.

是三角梅吧?其实她也不确定.去年11月份,许东陌第一次来老校区看她.她坐在这走廊沿的木椅上等,他拉着箱子走过来,瓷砖上的光点摇摇晃晃,皮轮滑动的声音有些滞重,压得她的心也有些摇晃.许久不见,那些亲密的感觉仿佛被一层薄而韧的陌生冻住了.他们努力地微弱地笑,他张了张嘴,这个长亭子挺好的,这是蔷薇吗?她笑出了声,那层膜破了,傻瓜,这是三角梅!

就叫三角梅了.或许这些藤蔓也不知道它们叫三角梅,或许别人都不叫它们三角梅.不过,有一个男人叫了.褚楚的心里一阵慌乱,对许东陌,她好像真的有了切切实实的依恋.在他们的关系中,他爱她多一点.她也承认.她去找过他,但他总来找她.从什么时候,她盼望他来了,从什么时候,他们有了未来.

楼是老楼,间距高,每次拎着菜爬到六楼,她都要喘一会儿.

洗了菜,切了肉,调了面糊,油才刚热,敲门声响了.隔壁的园园老师探头,一只脚伸进来,做的啥?褚楚收收心情,酥肉.还会做肉呀!园园啧啧了两声.她们搭过一段伙,六楼的四个女孩子.两个免费师范生手艺都不错,倒是她和园园两个研究生,做出的菜好像不是为了被吃,而是专供挖苦的.尤其园园,做菜总做出搞笑的效果.一会过来吃?褚楚口是心非.不了,在外面吃了个盖饭.园园退出门,呀地喊了声,褚楚,你男朋友来了!褚楚压抑着兴奋,一瞬间,好像真不兴奋了.屋子陡地亮了一片,又暗了,接着又亮了,她看见了许东陌的眼睛,有疲惫,更多的是热切.褚楚系着围裙,手里夹着筷子,许东陌走上来,他是想抱她的.可园园还站在门口,故意似的,推了推门,我说怎么炸酥肉呢!走了哈!褚楚迎过去,也仿佛故意似的跟园园又寒暄了几句.门关了,插销插上了,迟到两分钟的拥抱显出了过分的尴尬.好了好了,褚楚说,围裙上有油.

许东陌去规整行李箱.房间是间学生宿舍,四个角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有点拥挤.褚楚不喜欢拥挤,更不喜欢凌乱,他被说过几次了,习惯了去把箱子挪到床底下.褚楚说,我给你买了馒头.许东陌答,谢谢哈,我们家宝贝最好了.褚楚又说,我要炸酥肉,忘了,放了很多花椒.没事,许东陌过去帮忙,你爱吃就好了.褚楚南方人,或许总忘了,或许不想将就,每次做菜,都要放不少花椒.房间有个后门,卫生间在右手边,所谓厨房,就是后门出来的这一小块未封闭的空间,也可以叫后阳台,主要是左手边的这个半人高的台子.以前学生们在上面洗衣服,现在放满了锅碗瓢盆.正对后门的墙只比台子高一点,对面,也就有个一两米远处,是栋更老的筒子楼.两栋楼靠得近,几能握手,下面巷子里终日不见阳光,潮湿阴暗不说,各种乱搭的电线盘绕扭曲,嘶嘶地发着响儿,让人望而生畏.上次来,陪褚楚逛街的时候,许东陌专门去瞧了瞧,这条巷子有个形象的名字,叫黄泥井.褚楚做饭,许东陌总结了经验,他要陪着,打个下手,夸奖几句.即使帮不上忙,也要候在一边.因为这个事,他们没少拌嘴,后来他学乖了,或者说妥协了,矛盾还在那儿,尽量让它在那就好了.他来找她,说了第一顿出去吃,庆祝他毕业.她同意了,不过临时又改了主意.在省城下了火车,坐大巴来小城之前,他找了家沙县小吃.褚楚心是好的,想自己烧菜,可他饿了一上午了,很难再能耐下心来等待一顿耗时良久几乎不可能合自己口味的饭菜.去吃个沙县小吃,让矛盾服下一粒安眠药,代价只有一点点,他要谎称他正期待着她亲手烧的菜.他是期待的,期待见到她,顺便期待一下她循着性子做的饭菜也未尝不可.这样,吃了饭还在期待着她做的饭,听起来就不像个悖论了.

平心而论,酥肉炸得还可以,就是太麻了.他们吃饭.饭桌是个课桌.他吃得少,解释说,火车上颠得厉害,肚子不舒服.这也是实情.饭后他去洗碗.一人做饭另一人洗碗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褚楚却将他支到一边,你笨手笨脚,还是我来,我洗得快.他就陪在一边说话.

吃了饭,洗了碗,打扫了卫生,没事可干了.她下午没课.礼拜六怎么可能有课!初中生连晚自习都没有.里右的下铺是她的,里左的下铺是他的.她已帮他铺好了,还装了蚊帐.另外两个下铺,外右,放了杂物和一台小冰箱,外左,被褚楚改造成了衣橱.上铺,里面的两个闲置着,外面的两个堆着不常用的杂物和被褥.其实,左边的两个架子床之间,右边的两个架子床之间,还都镶了带木制小门的衣柜.一边四个,上下各两个,两边共八个,正好配八张床.这些小衣柜,也都派上了用场,有的专放内裤、胸罩,有的专放包包,还专门给他留了一个.房间小,破败,寒酸,大理石的地板甚至被时光浸泡出了一种擦不掉的油黑色泽.高处,还残留着几张没来得及撕下来或撕得不彻底的明星大头照,细致观察,类似的痕迹不少,小柜门上,铁架子上,卫生间里.然而,毫无疑问,它现在看上去秩序井然,简陋却不失温馨,古旧却不乏活力.这是褚楚的功劳.她珍视这个小房间,珍视她的劳动成果.他也珍视,无论如何,它是他们迄今为止第一个可以称得上“家”的地方.

她说她要洗个头.卫生间里没有热水器.电壶太小了,烧起来麻烦.他去接了桶水,用热得快烧.水烧着,他们躺在小床上聊天.躺谁的床上?各人躺各人的床上.躺一块?那好吧,躺你床上吧,你个大油头,再把我枕头弄脏了.褚楚已经被抱过去了.她非要躺外面,他只能往里,侧起身体.木板床太窄,他斜起脸看她,看她脸上细细的绒毛.他吻她,轻轻地抚摸她的身体,他的心好像可以两用,他在听她说话的.她说她是幸福的,他那么宠她.她表达幸福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跟另外三个女孩子对比.园园,慧丽,新雨,去年,她们一起进入小城的这所中学教书.

当时来小城,褚楚着实思量了一番.她想留省城,没有现成的机会,只能去考.可许东陌还没毕业,因为他,因为他带来的不确定性,她没那么决绝了.恰好,省城建新机场,小城被并.又恰好,小城的这所中学去师范大学招人,她想,进可攻退可守,这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来了,她却后悔了.学校骗了她,说好了教高中,却让她代初一的课,说好了素质教育,历史却一点也不受重视.园园,慧丽,新雨,一个化学老师,两个数学老师,她们偷偷补课,月入几千.可没人要补历史啊!她的心一落千丈.

还好,许东陌真的三年就毕业了!还好,除了她,她们的感情,要么空白,要么一团糟.

他右手环过她的脖子,将她搂得紧紧的.她移了移身体,嘟嘴啄了下他的额头.那个诅咒我们的男人又找你了没?这是个小插曲,但促使他早几天来了.找了,我没理他.你不会真因为他提前来的吧?褚楚翻起身,打量他,终于找到了个活计似的,掰过他的头,挤他脸上的小粉刺.学校组织了个大合唱,褚楚被领导硬拉进去.高中部的一个数学老师也在其中,看上她了,从群里找到她的微信,申请好友.她通过,还带着好奇.他们聊天.刚聊,褚楚就知道他是想追她了.但她假装不知道,继续聊.她将此事复述给许东陌,语气里有欣喜.那个男老师向她表白,她说她有男朋友,他说他调查过.那又怎样,不在一个城市,迟早会分的.他说得理直气壮.这话明显冒犯到了许东陌,当然也冒犯到了褚楚.褚楚也觉得这话有点过分,可她印象更深刻的却是这个男老师的勇敢.电话里,她说,一所学校的,同事关系,人家没捅破那层纸,直接不理人家不好.她说得在理.她想适度满足她的虚荣心.他也想.他根上不想,可没办法,只能想.但麻烦的是,怎样的虚荣心才是适度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她在电话里念他们的聊天记录,那个男人步步紧逼,褚楚辅导功课一般跟人家入情入理地解释,男朋友博士毕业了,找个工作能把她带走,她马上要辞职了.然而,且慢,说这话时,他们不过打过两次照面,微信互动了三天而已.他们说得着这话吗?她没有惋惜的意思,这才哪到哪,可他的进和攻、她的退和守,让许东陌听出了惋惜的意味,好像如果没有他许东陌,他们就会顺其自然地在一起,顺其自然地培育出一份好的感情.他竟然是勇敢的,因为预言了或者诅咒了他们三年多的感情会因异地分居而草草结束.或许,是他太纵容她了.他想怪一怪她那时不常出来捣下乱的虚荣心,甚至恨一恨.可他怎么怪又怎么恨呢?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只能有且只有一种恋爱模式,不知怎么,悖论就来了,不知怎么,他们就只能如此相爱了.

他追她时,她跟前男友已经分开了半年.他们出去约会、吃饭、逛街,她总会提到她的前男友.以至他们不得不给他起了个名字,因为比褚楚小的缘故,就叫他小男生.她说抱歉,总在你这里提起别的男人.他说没关系.他当时确实觉得没关系,他喜欢上了她,而她不只是现在的她,还是无数个过去的她的叠加.她感激他的宽容,梦里梦到小男生了也会放心地跟他分享,更因为这种分享对他产生了更多的信任和好感.客观上,他像是利用了他的宽容,如果这叫宽容的话.然而这又肯定不能说是利用,他喜欢上了她,喜欢的是她的全部,包括挥之不去的记忆.他也奇怪,普天下所有的爱情都是自私的,他那么投入,却为什么不吃醋呢?他的宽容或纵容让他们的聊天看上去百无禁忌.他们都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的感觉.那感觉像什么呢?褚楚说,就像爱本身.她朝着爱的方向一路奔驰,似乎更变本加厉了.汇报工作一样,她向他陈述着她跟小男生开房的次数和经历.小男生吻过她的全身,不止一次.她帮小男生打过飞机,不止一次.她还比较,将他和小男生比较,比较他们亲吻和抚摸她的技术,她内心铭记的感觉.但我没跟小男生做过.褚楚跟他强调,像在邀宠.

当时分手,褚楚跟小男生提的.换句话说,褚楚把小男生踢了.可她的虚荣心让她理所当然地幻想,小男生还对她念念不忘.她先找了男朋友而不是小男生先找了女朋友,这让她的幻想获得佐证.等小男生找了女朋友,并在相册里公开了一张女朋友的侧脸照,她有点躁动了,放大了照片反复观摩,还拉来许东陌求证,我漂亮还是她漂亮?没有可比性啊,不过你漂亮.褚楚开心地笑了,我知道一切回不去了,其实挺想祝福他的,哥哥放心,我会珍惜现在的.她喊许东陌哥哥,喊他的时候,让他觉得,她事实上非常清晰,分寸在哪里.然而,就像她知道许东陌吃不惯麻、炒菜要少放些花椒一样,分寸她感觉到了,可她会忘的,忘了或许后悔,甚至很后悔,但她确实会忘的.

就在他们已经在一起而小男生还没有找到女朋友的某一天,她去找了小男生.她去找了小男生,还住了一夜.

她给他发短信,说是去告别.

这次,他委托了同学,学历学位证发下来之前,先来了.

褚楚的眼睛大,他看见他的眼在里面动,既惊悚又陌生.除了粉刺,她还对他鼻头两侧凹陷处里的油质感兴趣.她趴着头,蹙着眉,像个医生,逗着指甲盖清理,间或伸手抽张纸擦拭.她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忽而嘲讽道,总之还是怕媳妇跟别人跑了吧?他平躺着,闭了眼,脸抽搐两下,伸手揽她的腰.那个男老师确实不地道,我说把园园介绍给他,他说对我情有独钟,还说会死缠烂打,结果,园园昨晚发了张截图,他又去找园园聊天了.许东陌想问问,设若那人真要死缠烂打呢,又想这事可以翻篇了.园园觉得这男老师横冲直撞,说话噎人,直接拉黑了,我也准备删了.褚楚冷不丁跳下床,拿来手机.哦,我以为还没删,原来已经删了.她划着微信,理了理头发后,点开了.听首歌吧?什么歌?Cannonball.英文啊,啥意思?炮弹.啥?你先听.他外语还可以,但只能看不能听,他皱起眉.是我们的感情太好了,还是我越活越没心没肺了?她摩挲着他的头,更像在自言自语.怎么了?要不是他在上莫名其妙地发来这首歌的链接,我好像都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个人叫小男生了.许东陌没接话,他拧紧了眉,考验他听力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来了.他们确实很久没聊过小男生了,就像一件事慢慢淡了那样.她跟小男生只谈了两年,而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年有余.或许过去了的终将了无痕迹吧?褚楚凄然地莞尔了下.我可不像你说的,总干藕断丝连的事,他早分享了这首歌,发得无头无尾,我是听了两遍,心里也好想起些波澜,可真的一点翻涌也没有.歌已在单曲循环.他起身抱她.一直抱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去亲她的眼睛,那我陪着你再听一遍这首歌吧?就像,就像永远的告别.

Stones taught me to fly

Love, it taught me to lie

Life, it taught me to die

So it´s not hard to fall

When you float like a cannonball

……

他们抱着,耳朵里的声音汇聚成一种结实的空洞.那空洞好厚啊,白茫茫的.他还沉浸其中,她忽然说,不听了,不听了.停顿了几秒,她惊叫道,哥哥,水该烧爆了.于是他们起身,他去拔热得快,她去洗手.水已很烫,褚楚兑了点凉水,还是烫.她又不想洗头了,拉着他进来,还是聊会天吧.他随手关了后门,转身亲吻她,她迎上来.他们吻了好一会.他抚摸她的背、屁股、大腿.她的呼吸急促了,那声音里自带了某种味道,她身体的味道.想要吗?她说.想死了.他说.他的脑子里还回想着那首歌的旋律.他们不聊小男生了,好像他们的感情同时也淡了.小男生像他们的剂,她的,也是他的.她来感觉了,自己退到床边,飞快地脱着衣物.他也脱他的.套套呢?怎么那么笨,说了多少次了,事先不准备好.他没法反驳,也顾不上反驳,赶快去小衣柜里翻.他们了.久别更胜新婚.这或许才是他满脑子里盛着的事……没几下,她说她要在上面.他们换过来.她仰着头,微弱的沉醉之声类似电流,闪出金灿灿的光,传过来,痉挛了他的思绪.没几下,她停了,推了推他,躺里面,蜷着.他央求.她不动,他去掰她的腿.她没有反抗.他轻声说着抱歉.她还是翻了身,对着墙,双腿收缩,蜷得更厉害.时间好像定住了一会,一秒,两秒,三秒……她开口了,我小裤呢?他找来她的小裤,套进她的腿.好啦好啦,褚楚深吸了口气,呼出来,又深吸了口气,呼出来,陪我去卫生间撒尿好不好?他像得了赦令,抱起正穿着胸罩的她.

卫生间里有两个并排的蹲便,这设计挺独特,感觉既为学生着想,又不想那么为学生着想,既是独立的,又是公共的.刚搬进来时,褚楚给他发过卫生间的照片,说它是老式蹲坑向现代卫生间的不完全过渡.最初谈恋爱那会,她进卫生间,门栓插得死死的.后来,常常淘气似的不关门.有了这间卫生间,她去撒尿,偶尔也叫上他.起先,他们都尿不出来,后来,她先尿出来了,再后来,他也尿出来了.如果她心情好,撒尿时,他还会亲她.她蹲在她的坑上,他蹲在他的坑上,他撅着屁股,她翘起屁股,嘴就对上了嘴.撒完尿,她说,要不我们洗个澡吧,正好把头洗了.洗了回床上躺会,晚上去吃牛排.去吃牛排是他提议的,她满口答应了,将那桶水提进卫生间.香皂,洗脸盆,舀热水的塑料杯,兑凉水的小盆,洗发水,沐浴液,干毛巾,换洗衣服,门开一条缝,他进进出出.舀热水的杯子也是她刷牙漱口的杯子,放在后阳台边上,他取出里面的牙膏牙刷,转身瞥见对面阳台上蹲着条宠物狗.那个中年男人,曾经被园园老师骂过变态的,正对着它的鼻子拍照.他踅回卫生间,可以洗澡了,他们说起悄悄话.

不知是有暴露癖,还是看到对面住进两个年轻的女老师,故意的,对面的男人喜欢全身着在阳台上走动.阳台正对着园园老师的后阳台,斜对着褚楚的,高度呢,跟这边的差不多.阳台左边有扇门,门外是楼梯,楼梯一侧是室外卫生间.楼梯墙也是半封闭的,跟阳台处在一条水平线上.园园老师第一次看见那男人黑乎乎的下体,吓坏了,哭着敲褚楚的门.她还在褚楚这边睡了两晚.但躲是躲不开的.她警告了那个男人,还骂他.他却充耳不闻,照旧我行我素.没办法,还是得躲,园园老师只好在后阳台上安上了窗帘.窗帘几乎把整个后阳台都给封住了.门外的楼梯墙正对着褚楚这边.园园老师憎恶对面的男人,褚楚则好奇与这个男人有关系的一个女人.这女人是许东陌先发现的.褚楚这里没网,要蹭附近的,她下了把,在房间里就能连上一个,好像是楼下的.许东陌用两个手机,还都是苹果,不过是家里人去日本打工带回来的水货苹果,下不了,只好蹭园园老师的.园园老师的网信号弱,房间里收不到,每次上网,他只能去厨房与后阳台的夹角那里.那一次,很晚了,褚楚早睡了,他看了部电影,临睡前想刷刷微信,去到外面,赫然发现,对面的楼梯墙边站着个黑影.不是那个男人,拿烟的姿势像个女的.他假装去卫生间,避开了.后来,褚楚也碰见过几次.她观察过,确实是个女的,总是晚上来,隔三岔五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从没见过.她有那男人房门的钥匙,她来时,有时,那男人在,有时不在.她从不在门里边正对着园园的阳台上抽烟,而是站在楼梯墙边.他们讨论过,她站在那里的时刻具体是什么时刻,进门之前?出门之后?上厕所之前?上厕所之后?他们猜测过他们的关系,夫妻?情人?兄妹?

他们洗着澡,水声哗哗,有一些热气升腾起来.他看着她的*,她不看他的,他的下体又硬了,一动一动的,她用指头敲了敲.对面的男的和那个女的到底什么关系?也像我们,一对狗男女?褚楚的身体没那么拘谨了,神情也像是已从刚才*的快与不快里跳脱出来.她可能是个吗?应该不会吧.我还没见过呢!褚楚的感慨让他哭笑不得.谁是,又不会挂上牌子,你走在大街上,那么多女的,谁知道谁是干什么的.是啊,说不定我每天都见到了,说不定我也是个,对哈,刚才还卖了一次.她*甩了他一身水,快给钱!快给钱!记账上好不好?他跟着打趣.她的脸阴郁了下,突然不说话了.怎么了?没事,你赶快洗,洗好了出去用电壶再烧点水,我怕洗头不够了.

他便胡乱抹了几把身体,擦两下,套上大裤衩,出去了.

他们睡了会,醒来时,房间里影影绰绰的.她选了出门的行头,戴好隐形眼镜、化好妆,天已黑了.东面楼群的夹缝里,一枚小小的月亮也陪着他们出来了,它黄澄澄的,边缘有棕色的晕.月亮的左下方,楼顶的一盏指示灯周期性地明灭.那灯是红的,估计月亮的晕光来自那里.巴瑞斯牛排店在香港城里头,不远,就在学校正门那条街上.他们吃过一次.不记得为了什么了.到了门口,推门,推不动,已经上了锁,牛排店的光本来就暗,他们没注意,看门上,广告已经贴出来,门面在转让.酥肉还剩了不少,真要在外面吃啊?说好了庆祝毕业的.那好吧,去吃个火锅好了,嘴里寡得很.褚楚做了决定.他们打车,去了旭海时代广场.

小城有两样东西出名,一样是羊肉汤,他们去尝过,没觉得多好吃,另一样就是这家火锅店.火锅店的老板从小城起家,也就十多年的工夫,分店开到了北上广,开出了国外.旭海是小城的地标性建筑,实际上,整栋广场大楼都是这家火锅店老板的产业.火锅店在四楼,电梯开了条缝,望一眼,他们顿时后悔起来,人太多了,要排队.而且,看样子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整层楼只这家火锅店,他们还没来得及交换下心里悔意的程度,电梯口两个女服务员的腰已经弯下来,不好意思的空当儿,他们被引到了等候区.桌子上摆着免费的零食和水果,服务员帮他们叫了号,问他们喝什么,饮料和果汁也是免费的.服务确实很周到,女服务员的打扮也精致,可等待是漫长的,嘈杂的声音渐渐沤烂了说话的兴致,她和他,他们先后掏出了手机.等轮到他们,褚楚的脸色已变得相当难看.

是个半开放的小包厢,没那么吵了,但旁边桌位上的欢声笑语还是会洇过来.他们选了鸳鸯的锅底,在iPad上点了菜.一个新的服务员,第四个接待他们的服务员了,专门负责递毛巾、倒水、上菜.气氛有些沉抑,他们埋着头吃,话很少.她间或冲着他笑,笑容是做出来的,既勉强又坚决.他们干了杯,他张了下嘴,没说什么.他想再跟她聊聊那些更重要的事的,他们聊过了,在电话里,但毫无疑问,他们都不踏实.他毕业了,“何去何从”的问题再次降临.C城,她想去的省城,没有好的机会,怎么说呢,有一家研究所,如果争取,会有希望.不过,要命的是,它给的条件苛刻,几乎没有安家费,更不考虑家属事宜.K城,邻省的省会城市,有所高校抛来了橄榄枝,安家费及科研启动金是个诱惑,关键是,学校承诺解决配偶的编制.C城是她的理想,K城是他们的现实.事实上,C城和K城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在哪里,他们都是要淹没进人潮人海.尤其对他一个北方人来说,所有的南方都是陌生的,C城和K城皆远在天涯.然而,她似乎受了委屈,C城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她不过在那里读了四年书而已,一个上大学之前没出过小县城的人有资格对一个大城市情有独钟吗?她说她会跟着他去K城,可她明显受委屈了.还有,真要去K城的话,他们这个暑假就要先去领个证,女朋友是一样物种,配偶是另一样.她去过他家,见过他的父母.他还没去过她家,没见过她的父母.传言,她的父亲活过了半百至今没去过几次省城,但他同样对C城情有独钟.他又张了下嘴,努力地想开个话头,服务员过来上菜,他放弃了.等服务员离开,褚楚喊了声哥哥,她没抬头,停顿了半晌说,要跟他说件事.他的身体咯噔了下,每次说事之前她要强调说个事,他都会哆嗦.他坐正了,按了按桌布,目光移到她的头发上,好啊,他说.

你第一天来,我不是不想和你.二十五个博士,顺利毕业的只有三个,你是其中之一,我知道,为了我们一直在一块的可能性更大些,你拼了.我也看到了你的能力,觉得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做是在办公室里,我硕士导师的办公室.我们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做过,皮椅上做过,木头沙发上做过.那沙发中间的一根木头断了一截,每次做完,胳膊疼,腿疼,背疼,心里更疼.旁边是学院的期刊阅览室,易老师在里面办公.办公室不隔音啊,易老师打电话的声音能听到,高跟鞋走动的声音也能听到.哥哥,不能说你逼我的,可我屈辱啊,咱们开始的方式太寒酸了.我摆不脱这道阴影,每次感觉来了,这道阴影也来了……

褚楚哭了,泪无声地砸.边哭,边执拗地往嘴里塞着菜.他摊开双手,抹了一把脸,又抹了一把脸.她说,对不起.他也说,对不起.

一个拉面小哥走过来,褚楚眨了眨眼,妆有点花,最后一滴泪还含在眼角.她伸手,他递过去两张餐巾纸.拉面小哥走到他们桌子前,站定了.他为他们表演了拉面的绝活.免费的,他强调.面拉好了,也送给他们.待他真要将面下到汤锅里,褚楚说,谢谢,不用了.一切都是免费的,他又强调了一遍.免费的,就非要不可吗?褚楚瞄着那小哥两手中还有些忽闪的面条,冷冷地问.小哥看了她一眼,目露困惑.许东陌发现,他还挺帅的.抱歉,拉面小哥恢复了职业的笑,鞠了躬,去下桌了.一会儿,下桌那里传来了骚动,许东陌扭头,几个女孩子正在跟他合影,还抢着要发朋友圈.

回去的路上,他们不说话.褚楚坐后座,先下了出租车.他付了钱,跟在后头.她以为他一直跟着,上楼梯时回了下头,他岔进操场,走起了圈.她一个人进到房间,坐着发了会呆才开了灯.要做点什么?她换了衣服,去看那条金鱼.鱼缸放在冰箱上头.去年,刚搬进来,她买了三条,跟他说,一定好好养,当个信物,养到他把她接走为止.寒假回来就只剩这一条了,她拿着鱼食盒子过去,才两天没换水,这条也死了,浮在水面,像个寓言.她又想哭,颓然地将所有的食料都倒进鱼缸里.

她坐回床边,有点累,该卸妆了,该敷面膜了,该刷牙了,可她什么都不想干.她扭头看见了他的手机.他带了手机的,这是另一个.真够奇葩的,他家人去日本打工,贪便宜出卖信用换来了这两个毛病迭出的苹果5.一个只能打电话,系统没更新,微信、、微博都用不了.桌上的这个,冒着险更新了,软件大部分时候能用了,可没法打电话,拨的明明是她的号,竟然会打到另一个女人那里,简直匪夷所思.她早劝他赶紧把它们丢了,换个国产手机,他舍不得.他宁愿给她添几条裙子,也不愿扔他的苹果,这个傻瓜!她盯着那手机看,给她找事似的,那手机忽地叮当响了一下.她拿过来,是她的生日,四位数.他的博士导师在微信上找他.不是已经毕业了吗?这三年里,他跟她抱怨过无数次,抱怨得她烦了,发火了,他才再不敢多说.怎么说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导师攥着他的命根子,没有他的同意,他无法申请毕业.可那老男人太黑了,拼命让他做课题,牛马也没有这么用的.不是干不干活、干得多干得少的事,憋不住了,他跟她囫囵,梦啊,是梦碎了啊,原来做学术是这个样子的,原来教授们都是这个样子的.

她注意到了一条微信.一个月前他发给导师的.导师又派给他个活儿,几万字,短时间内就要完成.这工作原本不属于他,负责的人撂挑子了,导师硬塞过来.他不得不做.可这任务涉及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史实考证,他一个学社会学的,根本做不了.但他做了,东拼西凑做了.书很快出来,他坐卧不安,想得脑仁疼,有些内容算是抄袭吗?被人查到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向导师坦白这件事,微信的结尾,他讨饶,也像威胁,他又开始大把大把吞食安神的药片了,他的神经衰弱症复发了.

这些事他没说,或许是早先她堵了他的嘴的缘故.近一年,他来得频繁了,借口说,他在北方的那个城市失眠得厉害,想来她这里睡个安稳觉.来了,确实睡得着觉了,还打呼,震耳欲聋地,每每吵得她心烦意乱.她确实以为失眠只是个借口,呼噜打得那么响,会睡不着觉吗?

她没洗漱,躺床上了,脑袋里的情绪翻搅着,不知道揉成了个啥.她给他留了门,他还没回来.她听见了火车的汽笛声.一次,两次.小城的火车站当然也是个小站,每天没几辆车在这里停.停车才会鸣笛,还是只要过路就要鸣笛,她不晓得,只隐约记起,好像从未在白天听到过汽笛声.难道,所有的火车都只在夜里经过小城吗?她头昏昏的,有一种不知像什么的声响嗡嗡击打着她的后脑勺.恍恍惚惚中,她睡过去了.隐隐约约里,他回来了,放下了手机,又拿起了手机.他蹑手蹑脚推开了后门.她想告诉他,最后一条金鱼也死了.她说了,他好像没有听见.

半夜里,她醒了,被他的呼噜声扰醒了.他蜷缩得像只虾米,却发出了类似某种动物的低吼.房间里透进来一点月光,已经涣散得不成样子的月光.她站起来,站在他们的床中间.夜晚也不是那么静,房间里落满了一层层的响动.最上面,他的呼噜绑上了冰箱制冷的声音,像条无形的绳子,悬在空中.很奇怪,它们应该是最重的,却漂在那些细小的动静之上.那下面呢?那些沉淀物呢?她屏着呼吸蹲下来,却听到了那链条的崩塌.他吧嗒了两下嘴,呼噜停了,说起了话.是梦话吧?

到底有没有整点到站的火车啊?

什么?她挪到他的床边.

她跳下去了.

谁?

不是说好汽笛在整点响了一块跳吗?

怎么了啊?

她跳下去了,Like a cannonball!

Like a cannonball!Like a cannonball!他叫了两声.她瞪大了眼睛.他也站起来了.他醒了?还是在梦游?许东陌!许东陌!极度的惊恐让褚楚也叫起来!她去拉他,他挣开了.他想去开后门,她挡着.他掉了头,开了前门,跑出他们的小家.

楼道高而窄,台阶也高而窄.褚楚站在六楼的楼梯口,楼下操场上有个孤单单的身影,她刚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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