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范文网-权威专业免费论文范文资源下载门户!
当前位置:毕业论文格式范文>论文题目>范文阅读
快捷分类: 双足和保健杂志 马哲论文 青马班结业论文 双核期刊 双光眼镜参考文献 马尔科夫链论文 经双毕业论文 论文双栏排版 双壳类参考文献有哪些 马云论文题目

关于双马庄旧事方面毕业论文题目范文 与双马庄旧事相关专科毕业论文范文

分类:论文题目 原创主题:双马庄旧事论文 发表时间: 2024-01-28

双马庄旧事,本文是关于双马庄旧事方面毕业论文题目范文跟双马庄旧事和双马类论文范文例文.

江苏.如东.丰利.光荣.双马下庄.於荡.

这方圆不足十里的地方关乎着我的生命我的幸福我的童年我永远的家园.

我,我的父母兄弟,我的淳良的亲人乡邻们,我的几辈先人,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并也将长眠于斯.这方土地古雅,开旷,海风腥湿,河气森茫.随处生长的各样植物,苍莽不失风情,别有一种野致.

人情世道大抵亦与此相称.男人多能下海贴补家用,女人卖货兼种田.海里各样鲜货将养得男女老少脸眉子黑中带亮,性情如海浪般爽朗,却也不失精明.男将女将(男人女人)个个会说点儿调皮话,丫头小伙并无些忸怩拘束.细伢儿分明个个是皮货,厌得不得了.老头儿老太哩,人人都巴家得很,做起活计来有的比少年伢儿还要凶,脸色黑黑红红的.老侯老娘(老头儿老太)一笑起来就皱纹一抖一抖的,使一张脸看起来就像那被海浪花冲刷过的沙滩,仿佛海浪花拼命想要涌上岸来一样,皱纹们也想一层一层地涌向头发根.有时候你看得迷糊些,就会觉得那些根本不是皱纹,分明就是浪花呗,前赴后继,层出不穷,在阳光下闪烁着鲜腥的光芒.

土地处于开化不足百年的状态,栽满各种长得兴致勃勃的翠绿农作物,沟垄齐整.偶有半块不规则形状的荒地,大都近沟渠或各条有深有浅有长有短的小河,流露出一种滩的意味.走十里八里,还会看见大片荒地.大多地势较低,土质盐碱的居多,不便耕作.荒地上不用说也长有各种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高大植物和矮小植物,高的以芦苇芦柴仙稞最盛,矮的以茅草最盛.野风一来,秋天则呼呼作响,芦苇芦柴仙稞们腰杆挺直,显示出一种扎根很深的模样,精力十足.虽是秋季,叶子已枯,但风韵犹在,野风吹得枯叶飒飒飘动.风自己的呼啸声,根咬紧泥土的响声,苇秆芦秆相互碰撞得哐哐作响,和着叶拂苇秆芦秆的啦啦声以及枯叶自己的猎猎响声交织在一起,由远及近,此起彼伏,接连不绝,气势恢弘,老是使人想起古代的一些事情.仿佛这野地里藏着什么队伍似的,他们在相互厮杀,隐在这一片海中,个子又小,人是看不见的.

但无论如何,风是吹不掉叶子的,倒是顶在头上的芦花苇花们刚中有柔,绒绒的,淡淡的肉红中有点点的褐黄,在风中呈柔和的三角形,随着风势头一颠一颠的.仙稞是没有花的,仙稞的花早在夏天就被惹吃的皮货们抽出来剥了吃掉了.因此上秋天时仙稞花少得不得了,好像仙稞从不开花似的.风如小点儿吹来,也别有一番景象,枯叶轻轻晃动,你听,沙,沙,沙,或者沙沙,沙沙,沙沙,或者沙沙沙,沙沙沙.阳光照得叶子那么轻盈,这阳光也仿佛照得你成了一片枯叶,秋天的阳光是透明的.尤其是傍晚的阳光把芦花苇花镶上一道金边了,静静地立在褐色的透明的秋里,使已有了些凉气的秋变得暖和和的.使人想起冬天就快来了,采些苇花芦花回去垫鞋是非常暖和的.

冬天是说来就来了.枯叶子终于落了下来,在芦苇和芦柴的海里铺了满满一地的叶毯子.奇怪的是,人好像始终都没看见过那些枯叶是如何落下来的.的确是这样,在深秋或初冬的风里,你可以看见梧桐树叶在飘,可以看见苦楝的树叶和果子落得满地都是,还有水杉的老叶子在没有一点儿风的情况下安静地落下来,使你心里悟出一种禅意.但你肯定很少看见风把芦苇芦柴的叶子吹下来,很少看见芦苇芦柴的叶子在空中飘和打旋.也许是它们本来就特别有韧劲,也许是它们长在河滩荒地自生自灭不需要人的关照,也可能是它们不像那些树木长在人家的家前屋后,掉下来的时候人们压根儿就没看见.

冬天真的很快就来了.人们割下了芦苇芦柴的秆,各有各的用处.芦苇芦柴们把自己摊开来静静地躺在人家屋门口场上的时候已不见多少绿色了,只等几场冬天的好太阳来把它们晒干晒老晒黄.看见它们躺在场上晒太阳的样子,没有多少欢喜,也没有多少愁怨,一派平和景象.仿佛它们从没有经历过自幼而青而壮而老的生命历程风里雨里苦苦挣扎,仿佛自打有了这片土地,天生就有了它们这些物,一直就是躺在这里的.

晒干了的苇秆这里叫柴儿,有丈把来长,小孩手指般粗细.剥去外层的一些壳,其实就是包在秆子上的叶子的柄,呈暗红褐色的柴儿,隐隐透着润泽.切掉柴儿尾子,就好织席子了.这可不是孙犁先生写过的荷花淀出产的那种用来睡觉的席子.这里称这个叫帘子.织帘子很简单,先前没有塑料丝的时候是用草绳或茅绳,后来有了塑料丝就去买两根塑料丝,一根塑料丝两个头,两根塑料丝四个头,就再找四个重物,一般是砖头,把两根塑料丝的四个头平均绕到四个砖头上,中间留半丈不要绕,把这两个各放到一张高凳的两肩,左边一根右边一根,砖头呢,是这边两个那边两个.好了,现在只管把切得一样齐的柴儿往上放就是了,每放一根柴儿就把两边的砖头交换一下,要想紧一点儿的话,得注意把塑料丝拉紧,还要注意把柴儿放齐,这样织出来的帘子就紧密耐用,而又有大相.一般织丈一二就可收头了.新帘子散发出很清淡的河的气息,最常见的用处是拾棉花的季节里把它摊在棉花楞上晒棉花,一条往往不够.所以家家户户都备有至少两条以上的帘子.家家户户年年都要添条把新帘子.

我想,帘子们把自己摊在阳光下晒棉花的时候该是很高兴的,也许会疑心自己是不是终于学会了飞翔呢,因为亲近着的棉花是那样的白,轻软的,散发着香,纯洁一如天上的云朵.可不是在飞么?棉花收好了,那么就把帘子卷起来靠挨在屋角吧.快过年了,那么就又要用到帘子了,蒸馒头呀,晒馒头干儿呀,都要用到.就是不要办这些年货的时候,也还是要用得到的.因为在冬天常常要晒被子,还要缝被子:夏天呢,则要在大伏天里把压箱的衣物都从箱底拿出来晒太阳,曝伏.等新帘子变成旧帘子了,帘子的韧劲少了,变脆蹦了,就拿来垫床.放在床的最下边,上面再垫稻草,草上再垫棉花被子.往床上一睡,“吱,呀”一阵响,再一睡,还是“吱,呀”一阵响,怪好玩儿的.

晒干了的芦柴叫江柴,有的比屋脊还高,直径约有半寸粗细,切掉尾子,可用来做一扇门.孔武有力的芦柴最终是和秀气的仙稞走到了一起.仙稞几乎是没有茎的,她仙风道骨的枯叶被割来夹杂在芦柴的门中,相辅相成,遮屋遮房.人们叫它“遮汪”,其实就叫遮屋房.不信留心分析,“汪”这个字是屋房二字相切得来的.

在寒冷的早晨,爷爷奶奶们搬一张凳子拿一根棒,把遮汪朝东支在屋门口,不一会儿,东场的来了,西场的也来了.小孩们在门口晒晒太阳,凿凿钱囤(一种游戏),妈妈们或者把破布儿粘成鞋底或者为老人孩子扎扎鞋底,老人们忙好了畜生,找些磨牙齿的来,炒蚕豆呀,馒头干儿呀,葵花籽儿呀,磨磨牙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拉拉家常.红通通的太阳像个乡下红脸女子,放出薄薄的光芒.从遮汪上很久才轻轻一掀的仙稞的枯叶子可以知道,今天几乎是没有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好,融融洋洋的正相宜.到了傍晚了,那么把遮汪靠挨到猪圈门口去吧,吃了夜食的猪们舔好了铺圈的稻草,正哼哼着撒娇,一等遮汪来了,就安安静静地埋了下来,一天的日子又过去了.

我估计遮汪一开始的用处也许更大.我曾亲眼看见二姑父东场的人家的遮汪屋:四面土墙,南墙薄些,外面遮着江柴仙稞夹的遮汪,山墙挂着草帘子,屋顶铺着麦秸,网着茅草绳结的巴拉,很破很旧地低头站在姑父家的元宝屋旁,好像犯了什么罪过似的低声下气地在给人赔罪.而我的继祖父和我奶奶家的厨房屋,我是亲眼看见盖起来的,只打了两面土墙,和元宝屋合着一面墙,南墙全是遮汪夹起来的,屋顶上也有江柴.最后在南墙的遮汪上开了一个番芋形状的窗子,大小也差不多.开这个窗子很简单,用两根稻草绳把窗子两边的仙稞扣紧点儿就行了.门呢?再夹个遮汪就是了.

我喜欢我继祖父和奶奶家的厨房屋.在炊烟袅袅的清晨或黄昏,我站在厨房屋的门口,消磨了许多的童年时光.有一次出痧子,还没等好,我就又站到厨房屋门口了.奶奶在锅门口烧锅,火光映着她的脸,烟囱不太好了,一屋子的烟火味.她问我出的痧子有没有好,我把我的背捞起来给她看,一看并没有全好,就把我骂了一下……奶奶已去了,而继祖父,也早已老了,他的牙,早就掉了,装了假牙,又早已坏了.那些屋顶遮汪不知换了多少次了,现在早就颓了,圮了.可那堵墙还在,立在我家崭新气派的楼房后面,叫人不得不感慨时光的变迁了.每当春天来临,菜花灿烂的时候,我就带了我的孩子,去捣那堵墙上的土蜂窝.就是隔了二十几年的时光,我仍然能够闻到那股烟火味.我一闭上眼,仍然会看见那面墙,看见墙上那个番芋形状的窗.

冬天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落在遮汪的墙上,落在屋顶上,那么屋顶就白一块黑一块的了.落在落了叶的苦楝枝桠上,那么苦楝树围了一条雪白的围巾了.落在驼背的草垛上,草垛戴着这顶大大的雪的礼帽,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它可怜巴巴地朝孩子们说,我快要倒了,快要倒了.

风也把雪落在不远处的荒滩里芦苇芦柴仙稞的茬上,毛茸茸的.在雪中,可以看见落在地上的那些枯叶子一掀一掀的,有一半儿,像是被雪压住了.偶尔还能看见一根两根的芦柴孤单地站在风中雪中,虽然枯了,依然有叶,还有芦花,高高地在空中,落满了雪.也许是比起其他的来,它有些孱弱,也许是割的时候农人不细心,总之它是被留下了.芦苇是看不见的,要想看,得等雪停了,踏着雪到河滩岸上去.河里是结了一层薄冰,滩上冰中的芦苇静静地立着,有些头被折断了,有些叶子和花被冻在冰中了,但那种古老的野气还是有的.看着这些孤单的留在野外的,代表着另外一种意象,再想想那些变成帘子遮汪的,好像有些难以取舍,叫人不知如何去解释一种选择到底是祸还是福.至于那些留在野外的,最后都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春天也是说来就来了.芦柴芦苇仙稞们爆出了新芽.芦柴和仙稞多在靠水边的岸上,一丛一丛的.芦苇则多在靠岸的水边和少水的滩上,也有的在水中.简直和笋芽没什么区别的芦柴芦苇仙稞的新芽,红红的,绿绿的,嫩嫩的,映衬得泥土黑黑的、湿湿的,老是像刚下过一场微雨似的.满滩满地的都是,一个个憋足了劲儿,削尖了脑袋往上长,一天一个模样的,呼应着河坡上的野草的绿,熟田里醒过来的麦苗的绿,菜畦里各色各样的菜苗的绿,高高兴兴的,野致盎然的,一个劲儿地往上蹿.来过了几场风,来过了几场雨,那么你看,她们由一个婴儿长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了.芦柴的叶是淡绿的,芦苇的叶是深绿的,仙稞的叶是碧绿的.小姑娘穿着淡绿深绿碧绿的裙衫舒枝展叶地站在河滩岸旁,身材修长,大大方方,亭亭玉立的,散发着泥土的清香、苇叶的清香、雨的清香,清清的,幽幽的,淡淡的.松松的叶柄上,还含着雨水呢!叶片上也有水露,凝在那里,风一吹就滑下来了,令人联想起荷花叶子上的水露.

吃过了苇叶裹的粽子,原则上夏天就已过去三分之一了,感觉上夏天却才开始.

在蚊虫乱飞的傍晚,把桌凳早早搬出来吃夜饭的时候,则各种各样的野物开始叫了.“布谷,布谷”地叫着的布谷在天上飞过,累了的时候一定是歇在芦苇里了.一种叫声凄厉的苦哇子鸟,“苦哇——苦哇——”的叫声在晚上传得特别远,小孩子听得毛骨悚然.老人们说苦哇子鸟的叫声不能够多听,听了有了一千遍的时候人就该死了.可有一天晚上,我躺在竹床上,妈妈的扇子慢慢地摇着,我数着苦哇子鸟的叫声,光那个晚上就有几十声了.我怕得不得了,捂住自己的耳朵,可苦哇子鸟的叫声还是能够听到的,我小小的心里充满着莫可名状的恐惧.我还替我那下夜潮海的爸爸担心,他下海回来,一路回家少不得要多听几声苦哇子鸟的,我非常非常地舍不得我的爸爸.如此可怕的苦哇子鸟叫,分明就是从东沟的芦苇里传出来的.人们为什么不把它捉出来?可见大人们其实最懒最没用了.

爸爸倒是一点儿不怕的.因为吃好了夜饭,如果不下海的话,他和妈妈就洗澡了.把脚盆端到外面来洗脚的时候,他又听见了苦哇子,他一边擦脚一边和妈妈说:“早哇阴晚哇晴,明天是好天呀.”说完,他倒掉了洗脚水,摇着他的扇子,也不和我说一声,就高高兴兴地走到人堆子里说故事去了.可是我还在想,大人不去捉苦哇子,我也是不能去的,说不定苦哇子也会吃人,而且哪个晓得东沟里还有些什么呢?蛇,黑老鼠,甲鱼,乌龟,螃蟹,是经常出没的,好像蚊子还有萤火虫也把家做在那里.听说那里还有落水鬼儿,专门拉细伢儿,想着想着抬头一望,沟边子上的那些杂树,一个个阴森森的,仿佛正在向我走来,吓得我赶紧也往人堆子里钻,去听那爱听又怕听的鬼故事去了.听完了鬼故事,心满意足地往家走,这时候不仅有爸爸喊,有妈妈喊,说不定继祖父也会喊的.

继祖父凶凶的,看见我就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但是夏天的夜晚,乘凉的时候我也会向他撒娇的.他会唱唱儿,讲许多的故事,包括打仗的.他很爱干净,老早就到北沟里拎水把他家的场上饮了一遍,他家的场凉快,所以,不高兴听鬼故事的时候,看见继祖父很高兴的样子,只等妈妈一声令下,去,叫你爹爹唱个唱儿.上了小学,我就知道了,叫他爹爹是不对的,应该叫,爷爷.不过我没有说,马上就屁颠屁颠地去了.看见了他,我讨好地叫,爹爹,你唱个唱儿吧.爹爹就唱了个唱儿.大人们听了就起哄乱笑起来.奶奶听了,是要骂的,骂什么呢,她骂他二流子.他唱的我不懂,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反而,我觉得他唱得很凄凉,很凄凉.我会联想起很多很多的事,觉得我自己是一个古代的人.

奶奶据说也是会唱唱儿的,但我们从不叫她唱.不过她真的也会唱,因为她教过我,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她还夸过我聪明,但现在我全都忘了.听着鬼故事和凄凉的唱儿,我把听苦哇子的事也给忘了.夜很深了,我迷迷糊糊地爬上床去睡觉.竹凉席有点儿凉快,我很快就睡着了.如果这一天夜里特别热,夜里我也会热醒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东沟里的青蛙叫得没魂地起劲,“呱呱呱呱呱呱”的,击人的耳朵,烦得不得了.原来什么东西都住在东沟的芦苇里.下了一场阵雨,我看见青蛙和癞蛤蟆的孩子也纷纷从那里跳到夹岸上来.要是下一场雨,青蛙就不会叫得这么响了,青蛙会叫,“呱”,过一会儿,另一个地方会回应一下,“呱”.这样叫倒是蛮有意思的.想着想着我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边,却听见人的说话声,原来,他们早就起来了.月光像银子一样,亮亮的,凉凉的.满天的星斗全被她罩起来了.仿佛青蛙的叫声也被罩得不那么聒耳了.苦哇子又叫起来了,不过叫得没那么勤了.

因为大人不捉苦哇子,我又不敢捉,所以至今我都不认得苦哇子.要是苦哇子碰巧飞到我眼前而又不叫的话,那么也许我还会说,这是什么鸟呀,长得蛮好看的.我根本就不晓得它就是苦哇子鸟,这实在太好笑了.

正儿八经的大伏天来了,不仅青蛙声音可恶,蝉的声音比它还要可恶一百倍.这么热的天呀,还在人的头顶上叫魂,“知——了,知——了!”而且,这个“知——”吧,还在抖动,锯子似的,锯人的耳朵,还是个钝锯子.屋里热得像蒸笼,没法睡午觉.

把凳子搬到树阴下去,一棵楝树——妈妈说是生我的那年爸爸栽的,而今也有腿子把粗了——树阴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正好给我遮阴睡觉.有时侯也在树阴下吃中饭.苦楝树的花,紫色的,细碎的,文雅的,吃着吃着,就落下来了.在树阴下睡一个中午,醒来的时候保准身上落了好些,和桂花差不多大小的样子,没有香味.苦楝树的花很美,很适合映在淡紫色的棉布上做一条裙子,很适合一个文静的小女孩淡雅的心情.长大后,音乐老师教我们用美声唱《紫藤花》,我不知道紫藤花是什么样子,我是把她当作苦楝花来唱的.苦楝花淡淡的紫色的忧郁和沉静轻轻地飘了出来.

其实大部分中午是睡不着午觉的,要是你不怕蛇,那么你尽可以去看芦苇去.芦苇再不是个小姑娘了,她茂茂盛盛,到了她这一生最活力的时候,叶子绿还是绿的,只是又多了些老,有了一种男人的剑的意思.但我不是叫你来看她的,我是叫你来闻的.毒辣辣的太阳把人的油都晒出来了,热风一吹,芦苇的气息一阵一阵地吹上了岸,吹上了脸.芦苇的气息我没法子说,是河的气息,从烂泥里长出来的叶的气息,比荷叶的气息淡,似乎还有苇秆的气息,淡的,野的,没有香味,可是闻起来就像是有香味一样的.热风中夹着凉,这是因为有河.毒辣辣的大伏天站在苍莽的芦苇岸边,吹来一阵热风,你会闻到河气,明白什么是河气森茫.

芦柴则长出了男将的壮样子来了,有大半寸粗,丈一二高,比屋子还高.仙稞呢,你可以抽她的花了,再晚几天花就老了.老了的仙稞花不好吃,索性再等几天,抽出来的花有尺把长,白白的,一根丝儿一根丝儿的,握在手里可以当宝剑,实则上更像一根拂尘,道长用的.要得到这根宝剑,也要付出代价的.仙稞的叶子是把真正的剑,锋利得很,常常把手割了一道口子,流一点血,跑去告诉妈妈.妈妈问,怎么啦.就把手伸过去,妈妈一看:噢,仙稞割的.就凶一下孩子:我嫌欢喜!你个惹肿宝儿!肿,一个骂人的话,意思是吃,同样意思的骂人话还有一个音,是胖和饿相切后的音,姑且写为胖吧,大约是因为吃了东西后人的肚子变大了,就取形容词作动词,兼有形容吃得多吃相丑的意思.

《现代汉语小词典》载:荻,草本植物,形状像芦苇,生长在水边.茎可以编席箔.再看箔,苇子或秫秸编成的帘子,苇箔,席箔.这就是了,我估计荻就是芦柴.但我们这儿没有编席箔的用处,只有编遮汪的用处,也许遮汪就是字典上所说的苇箔.荻很早就入诗了,在古诗中,荻这个意象与秋意,荒凉,苍茫,孤寂,傍晚,夕阳有关.虽然一个朋友告诉我芦柴不是荻,但芦柴与荻这两个的意象内涵是差不多的.

芦,芦苇,草本植物,多生在水边,茎中空,可以编席,造纸.苇,与芦同.书面上的芦和苇就是我们这儿的芦苇,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我们这儿不用芦苇编睡觉的那种席子,依我看,我们这儿的芦苇也不能用来编席子,因为太脆了.我没有查到关于仙稞的文字.只有:稞,大麦的一种,粒大,皮薄,主要产在西藏、青海等地.也叫稞麦.这显然不是仙稞.我只是借这两个字记下音罢了.

至于茅草,字典里是这么载的:茅,即白茅,草本植物,花穗上密生白毛,根茎可以吃,也可入药,叶子可以编蓑衣.从我们这儿来说,这是不全面的.我们这儿的茅分旱茅和水茅两种.旱茅不长在旱处,水茅也不长在水里,都长在河滩沟渠的岸边子上,我祖父的坟上也年年有茅生长.皆因耐水不耐水,故有水旱之分.

水茅耐得水淹,比旱茅要晚十来天,叶个子高,花小不好吃,没有茅针可拔的时候我们也拔它的花.它的花几乎没有,长长细细的,没有肚子,淡淡绿,真像一根缝被针,我们叫它银针.银针没有肉子,只能嚼嚼茎,一股清野的香.六八月间,不见它的花在茅中.它的叶——茅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长得翠绿起来.真的,孩提时我几乎天天能看见茅草,可我从没有在意它的叶是如何长的,那时我只是不停地在寻找,寻找茅针.

等我终于注意到茅草的时候夏天一定就快过去了,我的爸爸要把茅草拔出来晒.我跟着我的爸爸走.我惊讶地发现茅草长得是多么的茂盛多么的美!一直到今天,我都从没见过有哪种植物能像茅草那样如此自然地集清秀和野致于一身.

茅草叶,形状堪同兰叶,细细的,狭长的,可是远比兰叶葱翠,那种绿,是充满生命的鲜绿,在一片葱翠的鲜绿中镶嵌着三道米黄.一道粗劲些.嵌在中间,那是茅草的叶茎.两道秀气些,镶在茅草边上.茅草也远比兰叶长.茅草叶子,是当之无愧的修长,而且柔软.兰长在盆里,向四面伸展,可是茅草叶子一丛一丛的交织在一起长在夹岸上连成了一条线,让你分不清到底是哪丛和哪丛.无论是清晨傍晚还是炎热的午后,它们总是一致向着同一个方向低垂着头,朝东,朝南,朝西,朝北.无论是清晨傍晚还是炎热的午后,它们的叶子发着葱翠鲜绿的油光,油油的光,亮亮的,如水波凝流.它们的腰肢,是那么的柔软和深情.风也好,雨也好,亦或无风无雨,阴也好,晴也好,亦或晴转多云,它们总是保持这副样子,一直到人们来采它.

茅草的根很结实,一般的女人拔不动.拔出来的根是白色的,有点像豆芽,甜的.到了那几天要拔的赶快拔,拔得晚就被人家拔走了.我爸爸扛着一捆捆的茅草回家了,我跟在后面,他不许我碰,茅草刺辣辣的,割手.刚才,茅草的根也把他的手戳得流起血来.他一回家,就坐在楝树阴下,拿一个木榔头,把茅草支在一块青砖上捶起来了.他捶的是茅草根.茅草根太粗了,捶好了根再摊开来或晾起来晒根就软了,无论是织席子还是搓绳都好.茅草绳的作用太多了,不说也晓得.茅草席子有点跟睡觉有关系,遮汪上铺草,草上铺席子,席子上铺棉花,这个草上铺的席子就是茅草席子,也有稻草席子.茅草席子最大的用处就是晒粮,过去不像现在家家有水泥场,过去家家都是泥场,没有席子晒粮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茅草席子怎么织的?这个有点儿难,我不怎么晓得.也许我会在去看我父亲的时候问一问他,也许不.我只晓得这里称织为打,也许是因为打一条茅草席子比较费事,而大都又是晚上带手儿弄的,那时我早就到呼啦庄报到去了,所以我不会打席子.茅草席子的味道比遮汪帘子要清雅,经久不散.一条新的茅草席子,铺在地上,隐出淡青的颜色,发出清雅的香味,打得又是那么的精致,叫人很不愿意就这样铺在地上晒粮.

我爷爷的坟上长的就是水茅,我爸爸年年到了最后才去拔,长得奇高奇结实,能织半条席子.我不知道他站在自己父亲的坟头拔茅草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六岁就离了父亲,隔了三十几年的时光,那悲伤,纵有,也是很淡的罢.我跟在他的身后,这时总是不作声的,我在想象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扶着自己父亲的灵柩,看着他一点一点往下沉的样子.从此他就放牛,下海,挨打,冬天的冻疮长满了整条的腿,在学校里用很高很有感情的声音读书被老师表扬,逃学去钩蛏,捉趋浪,挖蟛蜞,搓茅草绳缴学费,辍学,挨饿,拉二胡,演文娱,顽皮又孤独地长大,却依然乐观通达,娶妻,等等.我的心里有很深的痛和怜悯,为我的父亲.我爱我的祖父,和这捆茅草,因为,他是我父亲的父亲,因为,这捆茅草长在我祖父的坟上.

再说旱茅.因其耐不得水,水一淹就要死,故称旱茅.旱茅叶个子矮,不好用,年年三十和正月半我们放哨火,取田里晒干的粪草引火,烧的就是它,毕毕剥剥地响,很好烧.不出二十天,你看,茅针长出来了.一个个,一根根,一棵棵,头上还顶着烧焦的壳儿,真应了那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旱茅是先长茅针,后才有叶,开花比水茅早十来天,花大.旱茅的花,就是我们叫做茅针的,是乡下孩子的最爱.

说到茅针,也是很有韵致野趣的.灌溉渠边,池塘的岸边,还有堤岸上,海滩上,都是拔茅针的好地方.春天的暮午或黄昏,常见小孩子们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专心致志地埋着头.干什么?拔茅针!大人们说清明之前吃三次茅针就会一年不害眼的.还告诉小孩子许多的规矩,比如,掉在地上的茅针千万不能拾,纵是吝啬,也得“呵嘟,呵嘟”地吹三声,否则就得聋耳.当天拔回的茅针,一定要当天吃下去,吃不下的就扔了.过夜吗?得置于屋顶露一宿才行呢!我们那儿,凡是小孩,不论是不是像我这般灵泛,诸如“茅针茅针这么白,我吃茅针你吃肉.茅针茅针这么亮,我吃茅针你喝汤.茅针茅针一把红,我吃茅针你吃虫.茅针茅针两头尖,我吃茅针你上西天”之类的歌谣,大抵总会哼几句的.这歌谣有许多的,我不太记得了,能记住这首,并不是我明了它有那么一点点《诗经》的意思,而是因为它押的韵,更主要的是因为它里面有许多骂人的话,骂得过瘾!至于那许多的规矩,我是半信半疑.我不相信一吃掉在地上的茅针就会聋耳朵,也不相信一吃隔宿的茅针就会瞎眼睛!但这并不影响我按照大人们说的那样去做.我们小孩子投入的,就是这种过程.

放晚学后,我常常一鼓作气地埋头苦干,直至衣兜里塞得满满的连书包也满是胜利成果,然后,唱着歌回家.边走边吃,边吃边唱,到得家门,正是油灯初上时.次日清晨,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出家门,这才发现一路上满是茅针壳,极规则地抛在路边.马上吓得慌慌的.做贼似的清扫战场,把茅针壳踢得远远的,不得了哇,学校三令五申放学后不得拔茅针.老师天天经过我家门口,一旦发现,不是那个叫李小琴吃的还有谁?于是一路踢将下去,颠颠地赶到学校,不是那个叫李小琴的站门岗还有谁?但是,只要一下晚学,好了,立刻还了魂,直奔战场.不是我好吃,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是一个好吃的人.我只是,沉迷于那种感觉,那种专心致志做一件事的物我两忘的感觉.更何况,傍晚的阳光是那么的柔和,微微的风中有一点使人变暖的东西,田野上到处溜达着青草茅草等等草的香.

我奶奶告诉过我,说她小时侯去岸上采桑叶儿,没有饭吃,就拔了许多茅针狠劲地捏成一团,塞在嘴里.我小小的就要笑一笑她,她骂我:呆子,茅针一入口就化,不捏成团,哪能充饥啊!我有点儿同情我的奶奶.

稍微大一点点,我就问我的爸爸什么聋耳不聋耳瞎眼不瞎眼的是不是真的.他就告诉我说:大约茅针有些明目清凉的作用,过了清明就渐次老去,所以有清明前吃茅针不害眼的说法.至于三次,大概是说多的意思.掉在地上呵气的说法,一定是吹去茅针上灰尘的意思,吹三次亦言多.至于聋耳,当属无稽.关于露一宿,大抵是怕茅针的水分在屋内蒸发,于次日干枯,味道不鲜,便置于屋顶,不让蒸发干枯的意思.其实茅针是茅的花啊,只未盛开而已.茅是种先有花,花不娇艳,后有叶,叶极锋利的植物.那留在茅心里没有拔出的茅针同着茅叶一起老去,六八月间蓬在茅叶丛中,老头老太常打了去,晒干,搓绳,做茅窝儿.比之芦花鞋轻便,暖和,耐穿.茅针幼时可食,充饥.老时可穿,御寒.更有茅叶,可覆盖屋顶或作绳.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哪儿来这么多的感谓.他说的,我朦胧有点儿懂,我不想懂这么多.屁股一转,我又拔茅针去了.并且,假如茅针掉在地上,我还是要吹的.晚上回家,我照样一定叫妈妈找个筛子,把我的茅针铺好,放到屋顶上去.虽然第二天多半又倒掉了,但我一定要这样做,并且,乐此不疲.

我在想,“花穗上密生白毛”,这个既是旱茅又是水茅.“根茎可以吃”,这个指的是银针,即水茅,旱茅的茅针不是根茎,是花.“叶子可以编蓑衣”,这个也是指水茅,旱茅的叶子可能也好编的,只是差些.不过,我家乡没有用茅草来编蓑衣的用处.依我看,用茅草来编一件蓑衣,这是茅草完全能够胜任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很有诗意.看来,字典中的白茅就是我家乡的水茅了.我没有再查《辞海》或是其他的什么大书.关于茅,芦柴,芦苇,仙稞,等等,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在《诗经》或者《楚辞》里一定能找到它们.只是我并没有认真地去找,现在我有点儿后悔.

好了,现在,我们来作一个有意思的联想.从芦柴,粗壮挺直的,想到芦苇,挺直文雅的,想到仙稞,文雅而有仙野之气的,想到茅针,秀气而有野致的.从根茎叶再到它们的花,芦柴芦苇仙稞的花形相似,茅针的稍有不同,均可御寒.再想,有没有介于芦柴和芦苇之间的?有!那就是竹.竹是中空的,有节,劈开还有一层膜.芦苇芦柴也是中空的,有节,劈开还有一层膜.竹叶,竹芯,竹笋,都是去火的,可药用,也有食用.芦根,去火的中药.苇叶,可食用.仙稞花,茅针,都清肝明目.而且它们的根,都是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再往茅和芦苇中间想,还有没有了?有!水稻.叶同茅形状相似,甚至刺辣辣的手感也相似.茎同仙稞相似.至于花形,隐约与苇花相似,苇花密生绒毛,绒毛上有硬点,颜色深,硬点慢慢地变化,逐渐地饱满,不成了稻谷了吗?再往下想,还有没有了?有!叶子和水稻相似,花和茅针相似,茎同芦苇相似.是什么?狗尾巴草.还有一种草籽有芦花苇花仙稞花的意思.这些植物,性属阴,都或多或少的与水有某种联系,也都或多或少的扎根在这里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了.如果你愿意,再往上想,你还可以想到高梁,想到这里长的一种与高梁玉米相似而专吃茎的芦箕,人们叫它大稻子.而不结玉米棒子的玉米秆儿,我们叫它甜秆儿,茎是甜的.我甚至可以这么说,我可以就这么着,把我们这儿所有的植物都想一遍.但我不能这么想了,我怕有些人会骂我,说我不学无术.

总之我相信这些很古的植物在这块原本是一片汪洋的土地上生长,一定有它们自己的理由,也许它们和自己的祖先相比已经有所变化,为了生长得更好.

那些荒地所依傍着的沟渠或大小河流,岸线逶迤拖沓,常出人意料,仔细辨认,亦依稀有海里丫汊形状.

沿河的人家把家前屋后的岸整理成阶梯形状,一直延伸到水边.称这个叫埠口.埠口的踏步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放着大小形色不一的石块和砖,人们叫不规则的砖为砖头卵儿.把埠口铺上砖头卵儿为的是防滑,好让人家到这河边来淘米洗菜洗衣拎水.因为靠海,所以潮的大小以及季节的不同也会对河水的高低有影响.这里人家称这种变化为:枯,盈.河水浅了,那么妈妈要发愁了,水枯了,下埠口不方便.河水涨了,也就是水盈了,那么妈妈也还是要发愁的,水发了,小孩子玩水的,常听说有掉在沟里的呀!好些人家就在埠口边上定两根桩,再在桩上绑两根毛竹,毛竹间绑十几根小毛竹,搭成筏子的样子,一直伸到水中老远老远.把下海时拾到的那些大如拖车轮子的几个泡沫呀,小如脸盆的圆溜溜的老蓝的老绿的灰黑的塑料泡儿呀,绑在这个类似于竹筏的东西上,增加它的浮力,那么则不管河水的枯盈如何变化用水都不受影响了.这个叫活埠口.小孩子最喜欢在活埠口上玩了,大人带就跟着大人去,不带就自己溜了去!可以捉鱼摸虾戽水,总之一切船上乐趣全可享受.这就近似于半个船,除了不好移动以外.船是没得玩的,退而求其次,玩玩活埠口也不错了.因此,活埠口反而使小孩玩水而溺得更多!后来渐渐地有了井,不知不觉地,一切就都由井来代替了.

本来这地方是没有这些沟、渠、河的.本来这地方更是没有现在的这些野草野花植物的.本来这地方是一片荒滩.后来有了人家.有了各式各样的牲畜.又有了各式各样的鸟.是鸟把这些野草野花植物带来的.鸟在别处吃了什么植物的种子,路过这里歇歇脚,随便一屙,种子就在这住下了.春天来了,发了芽,瘦瘦的,黄黄的,矮矮的,野姑娘似的.总算长起来了.风一吹,晃来晃去的.不知过了多少年月,野花野草们,渐渐发育了,黄黄的小脸着了一点色.鸟来得多了,带来更多的种子,也吃了这里的种子.有的又飞走了,有的却住下.又不知过多少年月,土才熟了.野草野花植物们有了一点韵致,成了现在这样子.

也不知野草野花各式各样植物在别处称什么,一到这里皆被以一种淳朴的小聪明而重新命名.

魔螺.一般长在灌溉渠边,沟边.缠在柳条上,缠在芦柴上.叶子心形,有点像猪肝,番芋叶子大小.茎光滑的,一掐,叶茎均冒白浆.暮春初夏时节结果,果子椭圆,形大体与海里一种螺同,亦与田螺同.因其大,故称魔螺.壳嫩绿,长有癞蛤蟆一样的疙瘩,剥开壳,有海绵一样的组织,冒一点白浆.魔螺肉清雅气香,肉外布满小鱼鳞大小的圆片,是种子.魔螺好吃,我们经常结伴采摘.从家到学校,一路都长着柳条.我们并不惧怕柳条上的羊儿辣子.只有在家里被羊儿辣子辣到我们才会把肿红的地方涂一层油.常常能看见灰得发黑的腻虫子,黑压压的一群,腻在柳条叶子上,魔螺茎上,魔螺叶子上.还有瓢虫,眼瞳仁大小,圆的,两片壳儿,桔,上有小黑点儿,壳儿时时想张,露出纱似的薄翼.看见我们性急慌忙地爬走,爬来爬去,还在眼前.腻虫子令人意乏,我们不捉.瓢虫胆小得可怜,我们也不捉.我们心里期望的,是能看见新娘子.新娘子,又叫花姑娘,指甲壳大小,静静地趴在柳条叶子上,魔螺茎上,魔螺叶子上.新娘子同梨椿象的幼虫蠓虫差不多形象.它浑身散发着幽幽暗暗的绿光,光中泛蓝,油油的,似乎随时变换.没有如此变换的光的,不是新娘子.我们也捉.捉了新娘子,把它放在文具盒里,带到学校去,让它在桌上爬,还让它们比美,我们看,津津有味.它有一点害羞,因为它是新娘子嘛!我问妈妈为什么叫它新娘子,回答说是它漂亮.有时就抓一只不怎么漂亮的,让它和新娘子结婚.

我们采摘的魔螺,不知是不是汪曾祺老在昆明茶馆的墙上发现的诗里提到过的磨螺.若是,我仍以魔螺的名称称之.诗中说: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

羊耳朵和蚕豆耳朵完全是两码子事.羊耳朵开出的花很像螃蟹的眼睛,红紫茵茵的.绿色的果子小圆形.叶梗嫩嫩的,叶像羊耳朵,故此得名,羊耳朵.蚕豆耳朵,长在蚕豆茎上叶梗旁.样子像我们用纸做的拇指套,一会儿套在拇指上,一会儿把手别在背后,趁机把这东西抹下藏在手掌心里,然后把没了拇指套的拇指给别人看.最后又把手别在背后,趁机套上,又拿出来给别人看.这东西有个名字,叫“丁家老头”.一边嘴里还说:“一个丁家老头.咦?没有了.咦?又出来了!”我们玩着这个幼稚的游戏,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蚕豆耳朵有大有小.小的只有一点点.大的也有蚕豆叶大.蚕豆耳朵的茎一律纤细如丝.我们比赛采摘.据说这也是一种草药,公社药房也收的.上学时袋子里装得满满的蚕豆耳朵.衣襟,衣袖,尤其衣口袋,沾得许多绿汁,很难洗净.我问我小姨娘这个耳朵是不是可以听声音,回答是当然可以.又问我妈妈为什么蚕豆也要长耳朵,我妈妈就问我鸡有没有耳朵,我想了想说,鸡没有.我妈妈就告诉我鸡也有耳朵,鸡的耳朵是它头上的小孔.从此,我看见蚕豆耳朵就想起鸡,想起鸡一闭一闭的眼睛,想起鸡提着一只脚抖抖索索站在墙角的样子.蚕豆耳朵其实是蚕豆叶子的变异.

乐意.常见人家家前屋后长有.年年自己长出.先是像一棵花,越长越有树的意思.终归未能成树.于半人来高处老去.叶鸡爪形,只是爪子长而狭.乐意籽儿细,有不知什么药用.据说籽与跳蚤差不多大,皮黑得发亮,我没见过.我只是见过我爸爸拿它的茎夹笤帚.它比稻草笤帚牢实,耐用,但也比不上稻草笤帚柔软,轻便,干净.稻草笤帚家里用.乐意笤帚门口场上用.竹子扎的,是扫帚.扫帚用来扫粮.刚脱粒的粮摊开在大场上晒,不垫席子,收的时候用扫帚扫,上面盖简单的草垫和塑料薄膜.我家有一把乐意笤帚,虽然不用.我妈说我毫光低,叫我用来护身,五二八鬼的,最怕.至今我们那儿仍用乐意笤帚,也用大稻子笤帚,还用芦花笤帚,但还是乐意最普遍.乐意,不知为何得名,不知写法可对.

我怀疑乐意与一种花是亲戚.只是我不懂那花叫什么名字,以前我们叫它马齿苋,但它肯定不叫马齿苋,因为我已确切的知道马齿苋是另一种野菜.乐意的幼株,乐意的籽,都与那种我们误以为是马齿苋的花极像.另外,我在海边沙滩,见到三五一群的植物,一种就像那花,只是不开花,一种就像乐意,只是没那么高,而且黄瘦.

合欢.在乡下,我以为合欢树的花最美.真是美如云霞.乳白外淡淡地晕出桃红.细细的花丝,轻如绒毛.白是乳白,红是桃红,可是雅,一分不朴素,一分不娇艳.一把云霞的绒毛扇子.仿佛她开花的日子,风也消失了.合欢树在我们那儿不常见.我姑奶奶家屋后有一棵.我邻居细丫儿家有一棵.都在河边.落英静静地飘在河面,就在树下,并不流走.乡下的水,只求现世安稳,绝没有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意思.合欢即使落了,依然淡然处之地宁静.不知怎么的,这两棵都已没了.那时我似乎并没有发觉合欢树的树叶有什么特别.乡下人,很少注意这些.我觉她美,如一个不确定的梦.

合欢花,婆婆纳花,苦楝树花,细碎地点缀着童年,引导我渐渐长大.想起这些花,就使我想哭.那时我希望有人采了这些花,来送我,或是指点我一同来看.说不清楚.

另外,还要说说这里人在事情的命名上的另一种聪明.“譬如木头上的节疤,叫顺遂.小孩子夭折,叫跑掉了.死了成年人,叫老了人.棺材叫寿器.生病叫松劲.中药包叫糖包儿.”(引自汪剑坤《引我遐想的讳语》)还有,死了小孩,要背了锹儿埋到空处去.因此,宝贝的孩子家里长辈往往呢称背锹儿,塞空当儿,讨债鬼儿.孩子长得胖,不能说胖,叫狗子.因为,下海淹死的就是随潮“胖”走了.船上常备一把斧子,以防万一潮流不对,砍断缆绳,这斧子叫太平斧.

一想起这里人们以海为根,许多小聪明因海为名,实不足怪.

提到海,有些海货还是不得不说一下的.

文蛤,这里叫砗蛾.鳗鱼,出名的是鳗鱼苗,这里叫鳗鱼秧儿.竹蛏,有米儿蛏.对虾,西施舌.沙星.趋浪鱼,据说总跟着浪走.姑娘鱼,红的,咕咕地叫.称星,长如带鱼,极鲜美,身上有白鳞,像一杆称.带鱼.大黄鱼,小黄鱼.柳鱼.米鱼.扁带儿,煨汤如乳.王叶子,像一片黄叶的鱼,刺多而细,蒸熟,香.紫菜.海带.梭子海,像织网的梭子.关公海,据说是关公变的.绵毛海.泥螺.蟛蜞.相思螺,也许和相思有关,但也说不定是乡思.等等.

一切吃的海里东西鱼虾藻贝自是比植物有名得多.传奇多多.不必我来细说.

总结:此文是一篇关于双马庄旧事和双马方面的相关大学硕士和双马庄旧事本科毕业论文以及相关双马庄旧事论文开题报告范文和职称论文写作参考文献资料.

参考文献:

1、 周冬雨VS马思纯:好闺蜜成就金马双影后 幸好遇见你,还好没错过经纪人第一次给周冬雨推荐七月与安生时,周冬雨正沉浸在麻雀的“特工”角色中不能自拔 “我正努力转型,怎么又让我演青春片啊”率真的周冬.

2、 马青:6个月降伏双低站 中国石化江苏宿迁石油晓店站距市区35 公里,是一座边远乡镇小站,油品销售和非油业务始终不尽如人意,2017 年7 月被列入宿迁石油“双低站”治理名单 通过推行委托经营、驻站式管.

3、 林则徐醉马借炮 战争时期,有一次,英国侵略军主帅乔治·懿律率舰队攻打虎门,但他觉得虎门防守严密,兵力雄厚,转而从澳门入手 他们来到澳门海面后,还故意放了几响冷炮以探虚实,结果岸上毫无反应,懿律立刻下令靠.

4、 马竹组诗:问禅 马竹,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武汉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湖北广播电视台专业编剧 1985年7月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 从事影视编剧、文学创作和艺术研究 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文论、.

5、 岁月沧桑:抗战以来陕北姜新庄文化生态的变迁 党晓红,马光华,段小虎,梁 晶,王文莉摘 要 地处吕梁山区的陕北米脂县姜新庄村在抗战时期曾是文化名村,如今却成为普通的贫困村落 文章以陕甘宁革命老区为背景,以姜新庄人文化生活为主线,通过文献研究、实地.

6、 基于双一流视角的高校图书馆情报服务体系构建与实践 张 鑫 牟韶彬 张 宁(东北大学图书馆,辽宁 沈阳 110819)摘 要 “双一流” 建设背景下针对高校图书馆的情报信息服务情况展开了研究, 构建了机构情报、 学科情报、 科研.